那一年,他二十五,她二十三。
他剛剛步入社會,積極響應號召來到了這個貧窮落後的小村子,可能當時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到這個小村子來,用他一首詩裏的句子來說,可能這就是命運無形的安排吧。他已經走過了無數不同的地方,看到過很多不一樣的風景,也感悟過諸多各異的人生。這次,他選擇的是一種全新的生活。
她是一位土生土長的村裏人,最遠隻去過隔壁的村子,對外麵的事物充滿了好奇。她還記得他剛來到村子的時候,對這裏的農具滿是好奇,鬧出了不少笑話。村子裏的人很歡迎這個來自遠方的年輕人,他風趣幽默,說話文縐縐的,做起事來總是有用不完的熱情,雖然他不一定做得好。
他們倆很快就認識了,在那個泛黃的年代甚至都沒有一張黑白相片來記錄這一切。每天晚上他都會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就著昏暗的煤油燈在自己帶來的本子上寫著一天的感悟。每天晚上她都會好奇的注視著這一切,因為,他就借住在她家。
漸漸熟絡之後,兩人開始慢慢的走到了一起,白天她帶他走過每一個田間地頭,聽他講述外麵的世界,那個萬千色彩集一身的世界。他也有遺憾,她知道他一直想走完自己的旅行,可是卻不得不受困於這個小村子。村裏人不懂文化,她也不明白他口中的那些奇怪詞彙,但是她願意聽,聽他講述這個世界上的萬千奇聞。時間緩緩的流淌,他在這裏一住就是好幾年,也許比這個更多一點。
後來,那最艱苦的三年到來了,大家的日子過得很艱難,糧食顆粒無收換來的是一家人的麵黃肌瘦。他本來可以選擇馬上離開回到自己家裏的,可是他沒有,他選擇了留在這裏幫助這一家人,她也本來可以趕走他減少一張口吃飯,可是她也沒有,她選擇了忍饑挨餓更加努力的照料這一大家子人。兩個滿懷著憧憬與理想的年輕人,終於戰勝了最艱難的時刻,終於有一天,她得知,那些去鄉下的年輕人要離開,回到他們以前讀書的地方去了。
可是他沒有走,他早已經習慣了每天為她寫一首詩念給她聽,雖然她並不懂這其中的意思,他早已習慣了看這裏的日出日落,在山林間穿行幻想,他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粗茶淡飯的生活,這也是一種苦澀的幽默。他最終選擇了留下,他忘不了她在自己用光了帶來的本子之後跑了幾十裏山路去為他買一個簡譜的識字本,也忘不了她那雙充滿了好奇和渴望的眼睛。冥冥之中有一種感覺告訴他,她就是他翻山越嶺走遍世界要找的人,如果他為了自己的夢想去遠方流浪的話,他很可能就永遠失去了她。
他最終選擇了留下來,這一留就是十幾年,他們見證了一代人的青春與衰老,他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與孫子,他們最終離開了這個貧窮落後的小村莊,去了她心裏一直向往的城市。他開始發表自己的詩作,她從來都不曾想到,原來他每天晚上寫下的那些看不懂的東西,也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財富。他漸漸變得出名,來自各地的人開始拜訪他,與他討論那些深奧的問題,她從來都不曾懂過,但是她知道,他一定是很開心的。她喜歡坐在旁邊傾聽他們的討論,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人生中的幸福莫過於此了吧?她想到。
他再也沒有提起過自己之前的夢想,有時候她看到他會對著一張地圖發呆,用圈圈畫出他曾經去過的地方,她還記得他剛來到村子的時候,告訴自己他一定要走遍這個世界。那時候她在想,這個世界這麼大,到底要走多久才能走完呢?他從來都沒有告訴她自己的家鄉在哪裏,她也隻是知道他有一個在城裏的哥哥,其他的他不說她也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