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我還記得初進冷家時那個秋雨森冷的日子。
那日,秋風驟急,深黑色的烏雲,低迷地壓著大地,冰涼的秋雨無情的刷打著吳越國的京城—菰薇城。隻一會兒功夫,遍地的青草便被搖曳刷洗得株株枯黃。而被雨點打落的落葉,更是渲染了一派悲壯的氣氛,它們紛紛飄蕩在空中,像無數隻失翼斷魂的蝴蝶,盤旋著,掙紮著,最後的結局,卻仍是無力的墜落在塵埃之中。
我昏昏沉沉地半靠在寬敞的馬車內,手指輕撥著膝上梅花斷七星琴,發出嘈雜悲淒的聲音,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都過去好多天了,我的頭腦之中仍然是昏昏沉沉的一片,我的心也始終沉浸在悲痛欲絕之中。爹爹被斬,娘親自縊、家業被抄,我撫棺呼喚,嚎啕痛哭的場麵仿佛還都在眼前,而今的我卻要孤身一人,去投靠遠嫁京城的姊姊。
我低垂下眼眸,竭力掩飾住眼中的那份淒楚和無助,冷家是名門望族,爹娘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為怕牽連,尚且不許姊姊回家奔喪,自是斷斷容不得我這樣淒淒慘慘悲悲切切的找上門去。
隻是,即是容不得我這樣淒淒慘慘悲悲切切的上門,又怎會好心的派人來硬要接我過府呢?
想到這裏,手指微顫,琴音一轉,竟隱隱透出絲絲詭異的不詳之音來,我陡然一驚,立即罷手,隨即想起姊姊連爹娘的棺木都不能扶上一扶,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
正在傷心之時,突聽有人隔著車簾輕喚道“姑娘,冷府到了!”頓從昏沉中驚醒,輕“嗯”了一聲,拭幹了臉上的淚珠,又理了理身上那件半舊不新的素衣,這才小心的掀起馬車車簾向外看去。
但見好大一座金壁輝煌的房子,屋簷連綿,也不知道到底有幾庭幾間。望著那三間銅獅獸頭大門和正門金匾上的“冷府”兩個字,想到冷家希望我以後的日子就要在這庭院深深之處度過,我不禁微微打了個寒戰。
有婆子伸手將我攙下馬車,並不帶我走正門,卻是引我往西角一扇小門走去。我一邊低垂著頭跟在婆子後麵,一邊暗暗的記路。這冷家不愧為京城首富且又是皇親國戚,果然到處雕梁畫棟、金壁輝煌,真正奢華富麗到了極致。
此時,雖已是華燈初上之時分,但各院內燈火通明,竟仍是亮如白晝。走過幾條遊廊,穿過一個過堂,總算是到了正房大院。一個穿紅綾襖藍綢背心的丫頭,老遠見了我,直皺著眉走了過來,口中冷冷道“可是少奶奶的妹子飛雪姑娘?”
我見她雖是一身奴婢打扮,對我這個外來之客卻是冷口冷麵的,心中便已膩了幾分,隻淡淡的點了點頭。那丫頭皺眉道“雖是家道中落,到底也是個小姐,當是知道怎生守禮,穿成這個樣子,可怎麼去見夫人。”她口中的夫人,便是我姊姊的婆婆。
我的目光陡然森冷,姊姊在夫家地位甚低,我早是知道的,但竟低到連個下人都可隨便訓斥她這個少奶奶的親妹子,我便是真正想不明白了。
心中氣歸氣,卻終於生生的擠出了絲笑容,輕聲說道“飛雪仍在帶孝期間。還煩姊姊向夫人通報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