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紐約一處墓園。
幽靜的墓園在白日裏並不顯得可怖,林立的石碑,偶爾有幾個造型獨特的鶴立雞群,在這標識生命終結之所突發出一種別樣的生命力。零零散散幾個人在走動,遠處的草坪還有人在舉行葬禮,低沉哀傷的永別聲後,靜靜無聲,沒有人痛哭失態,隻有對亡者的默默哀思。
依琳駐足在一方墓碑前,送上手中的花束,默默地看著石碑上的照片,躺在墓穴中的人,用她的生命給了她最後的教誨。那個曾淡淡的教她畫畫的女人,神情中永遠都是不緊不慢的優雅,是她的外婆。謝英的病雖然能夠通過骨髓移植來完成治療,但配型的概率並不是幸運的百分之百,有多少人都在漫長的治療過程中無法等待合適的骨髓在絕望中喪失生氣,而她選擇了另外一條路。
選擇安樂死,在自己還有生的榮耀之時走向死亡。林長冶和林少延父子竟都表示支持,依琳無法理解。三年前他們重回隆達和基韋斯特,短暫的旅途一結束便趕回家中陪伴病中的謝英。經過兩輪的化療,謝英提出了自己的選擇,並將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寫下來,希望丈夫和兒子能夠陪伴自己去完成。真正告別的那晚,依琳難以抑製的失聲痛哭,她不能夠理解這樣的行為,更不能夠理解外公和林少延的支持,終是不能忍視,跑了出去。
是謝英找到她,拉著她的手笑得一如往常,依琳想,她真是一個愛笑的人,像是源源不斷散發光和熱,幼時並不多的幾次親近場景又浮上心頭,這樣一個有生命力的人,為什麼要放棄生的希望選擇死亡?她真的不懂。她蹲在謝英輪椅旁,謝英撫著她的臉頰說:“我們依琳,從小就是個執著的孩子,認定的想法就很難改變,其實我也是這樣的。人的一生,有幾次能真正為自己選擇一次?如果要選擇,就不會後悔。”
依琳難過,並不理會這樣沒有說服力的說法。但謝英接下來卻說:“好孩子,你該為自己選擇一次。少延他看似什麼都不在意,但若是在意了便會認定一輩子。如果我說,你所顧慮的並不存在,你會不會替我好好照顧他?”
“您是說……”依琳吃驚的望著她,難道林少延並不是……看她沉默地笑著點頭,原來她早就洞悉一切,愣愣地問:“外婆怎麼知道我們……”
謝英垂眸,眼中閃動著溫柔的笑意,“他雖不是我生的,卻是我一手養大的兒子,我的兒子什麼心意我會不知道麼。別告訴他我早就知道,他們這些男人啊,總是以為女人笨,自己藏得住秘密呢。他和你外公都是好男人,有這樣的丈夫和兒子,我沒有任何遺憾。”她兩手握了依琳的手說:“孩子,你是生命力正盛的小樹,未必能夠理解我現在的選擇,但你要相信,我是幸福的。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會問我化療痛不痛麼,因為說不痛一定是騙人的,他們知道我的痛苦,所以尊重我的選擇。”
依琳有些明白林少延自由隨性的性格是如何養成的,他是一個幸福的兒子,而他的母親也是幸福的,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滿足,她很滿足,即便選擇死亡也是無畏。
三年的時間,依琳將手下的設計院一點點交給浚澤,爸爸不屑於在歸入唐銀的喬氏任職,毅然回到設計院帶著從小小的十幾人團隊重頭發展。每次通話,喬胥都小心翼翼地詢問著她的近況,卻因為從唐齊宣哪裏知道了唐逸所做的事不敢開口讓她回家,怕是一句話又強迫了她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怎麼說,對這個女兒,他是有虧欠的,因為不能正視前妻的光壞,對優秀的女孩也多有回避。浚澤一直是依琳驕傲的弟弟,他竟讓唐逸幫他在hk打點,進了hk最高大學學經濟一邊上學一邊分擔設計院的工作,起初依琳百思不得其解,隱約還記得當日他要打唐逸的架勢,後來卻對她說,唐逸欠了那麼多,不利用不是浪費麼。這個調調倒是很想某個人……
至於唐家,唐齊宣為人正直,知道兒子做了那些事,憑著他對依琳的疼愛氣的差點將唐逸逐出家門,冒著和林婉婷絕交的危險以實相告,林婉婷心疼女兒,但也記得最初她堅決反對這門婚事是女兒親口答應的,隻得無奈搖頭,女兒不在她身邊長大,她知道她已經很堅強。唐逸失去了依琳,也不可能和宮心月在一起,宮心月為了自己的前途將孩子拿去,自然而然地遭到了唐逸的厭惡,便是連往日的兄妹情分也沒有了,冷冷地將她推出自己的圈子。而宮心月也未能如願,三年來人氣越來越差,還總是擔心有人會將她的隱秘事拿出來曝光,這其中自然有林少延這個大老板的操作,他想捧誰冷凍誰不過就是一念之間。依琳說自己其實並不是太恨宮心月,她不愛唐逸,宮心月對她來說毫無意義,但林少延卻說自己記仇,她知道是他故意哄她,這些年見他工作起來的神色,就知道他從不會在工作中放任肆意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