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籠罩的樹林仿佛被包在一大塊琥珀中千萬年來都保持著原本的模樣一樣。將樹林分隔成兩邊的小河恰如時間長河不經意在琥珀上留下的一道裂痕。
“好像要燒起來了……”
坐在後排的古德把左手肘支在車門上托著下巴,半眯著眼睛興味索然地透過車窗玻璃眺望夕陽西下。
“挺有文采的啊,小兄弟。”
駕駛員也望向窗外。司機身頭頂一黑色鴨舌帽,戴一黑色粗框眼鏡,身材偏瘦,看上去四十來歲。
夕陽下的樹林看著的確有那麼點像燒起來的樣子。司機的眼神漸漸變得朦朧,充滿故事。
“啊……我都記不得上一次認真看日落是什麼時候。也許是二十多年前上學讀書的時候吧。那會兒最喜歡和哥們兒幾個放學後打籃球,一頓揮汗如雨後坐在球場上聽著清場廣播,坐成一排凝望夕陽,發出對未來的憧憬。那是全人類共有的青春詩篇啊。小兄弟,我看你也是過來人吧?”
小汽車顛簸了一下。司機透過倒視鏡望向後座的古德。
“這車的空調是壞了吧,熱得快要燒起來了。”
“說的是這個嗎!”
司機大哥目光放回到路上,歎了口氣。
“哎,不怪你。看你也就二十歲吧。神譴發生時你們才十歲不到。你們的青春期是在最黑暗的時期度過的啊。”
“好熱,空調不能再調低一點嗎?車外好像更涼快……”
“你真的一點感性都沒有啊!已經給你調到最低了。所以請你不要一開一關車窗,會被你弄壞的!”
司機大聲喝止後,古德這才停下有節奏地來回按升高降低車窗按鈕的手。他又恢複剛才托腮幫子的姿勢,慵懶地望向窗外歎氣。
“這破車……”
“居然說我的‘古銅色勝利衝鋒號’是破車?快向我道歉,還有向‘古銅色勝利衝鋒號’道歉!”
“不管是前麵的古銅色還是後麵的勝利衝鋒號都隱隱透出一股濃濃的時代感。我知道了,古銅色指的是車子生鏽的外殼的顏色嗎?”
“那是經時光打磨後的顏色!勝利衝鋒號是無數男人的夢想,那代表著男孩們化作一股龍卷風殲滅一切敵人的夢想!在我心中它永遠都是一股勇往直前的龍卷風,就像我一樣!”司機激動得握拳指向前方。
“變成旋風就要散架了。不過多少會涼快點。啊——”
“請你不要再打開車窗!我可是找商會借了好幾萬才買到這小旅行車,貸款還帶還三十年!一家四口都指著我開車接客養活呢!”
古德不情願地閉上迎風張開的嘴巴,把頭縮回車內把車窗重新搖上。
“一下子又回到了殘酷的現實啊。”
駛過山邊公路上巨大的開裂,小車再次顛簸。靠在後座已經磨爛的皮座椅
司機長歎一聲:“神譴後,所有東西都變了。這石油不讓用了,天然氣也不讓用了,多少年來我們都是用那些能源的啊!”
司機拍了拍方向盤前的能量表。
“現在隻能用這個。如果隻是換一種能源也就算了,反正隻要有得用大家也沒什麼意見。可是源子的供給都讓所謂的‘神的仆人’壟斷了,像我們這樣生活在下等市的人不找商會借錢根本想都不敢想。可還是得去借啊,還得生活不是?啊,別誤會,我可不是在抱怨眾神喔,源子是眾神的恩賜,我等感激不盡。感謝神明!感謝神明!”司機慌張地向著神解釋著。
“那叫禍源。”
司機慌了。
“哎呀你可不要亂說!禍源可是解放組織那樣大逆不道的人對神恩的蔑稱!”
古德目光穿過車窗凝視著遠方逐漸變藍變暗的天,過了一會,小聲嘟囔。
“說來,他們真的是神嗎?”
接下來這句話更是把司機嚇得不輕。雖然路上隻有他們一輛車,但他還是左右張望,確認沒有任何“東西”在旁邊後轉過頭來一副嚇人的表情,壓低聲音警告古德。
“我看你真的是活膩了!正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誰知道它們正在哪裏看著我們?啊,神啊,我可不認識這個不識好歹的人——麻煩你不要說出這種挨千刀的話,否則我就不做你的生意把你扔到路邊了!”
古德轉過頭來,麵無表情地跟神色就好像要吃人一樣的司機對視片刻後噗地笑了,用手輕輕拍車椅後背。
“哈哈哈哈。別慌啊老兄,我就是好奇問問。”
古德伸手指著身旁的黑色手提箱。
“你看,我不是搞考古的嗎?考古也包括對語源的研究吧。”
“你自己也不確定嗎!”
司機就這樣瞪著古德好一會,然後才鬆了口氣。
“你可真把我嚇到了。我真的有點懷疑你是傳聞中‘獵矢’的成員了!”
古德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也知道獵矢嗎?”
司機皺起眉頭,語氣中滿是厭惡。
“當然知道。他們鬧得可大了!上個月他們駕駛從前的戰鬥機和戰車襲擊了近隅市。那裏可是二等城啊!好多神仆居住在那裏。雖然打死不少神仆,但是他們自己也傷亡慘重。聽說他們的二把手也捕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