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簡陋的床板上,宋鐸感受著被子裏的湯婆子傳來的一陣陣暖意,卻覺得不達心底,隻想好好摟著顧采薇軟滑溫暖的身子睡。
景群還在說從前宋鐸在宋家的舊事,除了戰場上的事情之外,其他能勾起情感的,確實沒有多少。他說得有些幹巴巴的,卻還勉力找話套著感情。
宋鐸靜靜地聽著,一聲不吭。
這是說正事之前的鋪墊,長夜漫漫,沒有顧采薇在身邊,估計很難入睡,便讓景群說下去吧。
景群自己說了將近半個時辰,口幹舌燥,試探著問:“表哥,你睡了嗎?”
宋鐸說:“聽著呢,想起來從前的舊事。”
“哦。”景群道,終於決定說到正事,“表哥,你在這裏,太過屈才,也太過辛苦了。”
他原本以為,宋鐸即使在遼東,也不會過得多麼潦倒。結果來了之後看,情形完全跟想象的不一樣:他要和那些苦力一起,舉著斧子去伐木,扛木頭;在家中,還要幫忙做家務,完全沒有從前將軍的模樣。
景群有些痛心,也有些歡喜——這樣,是不是他能提出的條件,對宋鐸的誘惑就會更大些?
“沒什麼。人生際遇起伏,本屬正常。而且朝堂自有朝堂的煩惱,山野之中自有山野的樂趣。”宋鐸淡淡道。
他現在有大把的時光陪著顧采薇,和她卿卿我我,花前月下,不必擔心她受到任何人的刁難,不必時時揣測別人心裏,日子過得很舒心。
但是作為一個曾經號令數十萬軍隊的大將軍,若說他此刻沒有任何失落,那是假的。匈奴未除,壯誌未酬,明明沒有過失,卻被發落至此,在某些夜深人靜、午夜夢回的時候,他又何嚐不會唏噓感慨?
可是最後,所有的歎息都收到心底,懷中女人呢喃之聲和依戀,到底是他更為珍惜的東西。
“話不能這麼說。大丈夫,當建功立業,揚名千古。”景群慷慨激昂道。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知道過幾年朝廷會有怎樣的安排。”
景群從宋鐸的回答中聽出了些許話外之音,知道他還是對起複存著心思,不由心裏一喜,道:“表哥說的是。可是畢竟歲月不饒人,對表哥而言,蹉跎一日光陰,都令人痛心。若是三皇子能夠順利……還好,但從眼前看,太子好像已經穩操勝券。到時候若是太子即位,恐怕表哥日子更加難過,此生難有起複機會。”
“那你說,此局怎麼解?”宋鐸不習慣繞圈子,開門見山問道。
景群沒想到他如此直白,頓了片刻,方壓低聲音道:“表哥也是父親一手扶持起來,看你今日如此,沒人比父親更痛心。父親的意思是,他已經老了,想向皇上請辭。而現在東南局勢動蕩,倭寇不止。大哥雖然久經曆練,但是仍然支撐不起來東南水軍。水軍情形不比其他軍隊,非熟不可掌也。而熟悉水軍,又有掌軍能力者,最好的人選便是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