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錦園,這一路上卻是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三人所經之處,小道上,花園中,廊頭下,三五成群地聚集著圍觀的各房奴婢。
她每每經過一群婢子,耳中便是飄來一陣或憐憫或譏諷的議論聲。
想來對於她這麼一個已是被顧府除名的小姐,奴婢們已是絲毫無所畏懼,她方走向拱橋處,身側竟是有幾人毫不避嫌地高聲諷道:“真正的活該,張家公子是那般好的,六小姐卻是一心想攀了高枝,誰料卻是落個逐出府外的下場!”
張媽媽聞言,皺起了眉頭,朝向那年長的婆子瞥去一眼。
婆子眼中登時露了些許怯意,隻是很快她便又是挺了挺脊背,撇著嘴說道:“便是將一雙眼睛瞪出花兒來,也是個被逐走的!端什麼小姐架子?難道還要稟告老爺嗎!”她越說越是理直氣壯,聲音也是高亢起來。
另有人接道:“這媽媽倒是忠心,且容不得旁人說她主子幾句呢,哼,隻當她還是顧府的小姐呢?不過是個失了清白的!日後可是連嫁人也是嫁不得了呢!”
張媽媽眼睛瞪圓,停下腳步喝道:“住口!你這涴衣坊的周婆子,平日尚人模人樣,今個見我家小姐失勢,便是這般勢利,實是個狗眼看人的無恥小人!”
周媽媽被說的麵上一紅,正要回嘴,便見顧宛華轉了身,走向張媽媽身前拉起她袖口,輕輕說道:“媽媽,走罷。”
婆子登時便得意的一笑,隻是不等她說一句,顧宛華便朝她說道:“來日方長,媽媽可莫真做了那狗眼看人低的蠢事。”
她眼眸冷寒,吐出的話語卻是輕輕柔柔的,不知怎的那婆子便生了些懼怕,她這眉眼姿態倒像是不曾被趕出府的正經小姐一般的……當下支支吾吾地垂下了頭。
待她反應來時,那一主兩仆已是走遠,她羞怒地叫道:“一個被逐出府的小姐這般傲氣的,咱們便都瞧一瞧,今後她是如何的窘迫狼狽!”
不一會兒,她已是來到了廣場上,她腳步不停,眼睛卻盯著右側的亭子,方才她的爹爹便是在那處興師動眾地將她逐走。
現下這處雖是人去樓空,再沒半個人影,她卻心知,她被趕出顧府的消息這時怕已是傳遍了整個顧府,要不了幾日,整個呂陽便該是街頭巷尾人人皆知。
若是她走在街頭,旁人且不一定認得她的麵目,隻是她這名號卻響亮,自從她做了這世子之徒,城中卻是沒有不識得她顧六小姐的。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在她前方響了起來,“果園上接應小姐那管事還不知什麼時候來,小姐便在門口候著吧,府上卻是不能留了,若急了便自去尋吧!”
她輕應了一聲,漫不經心說道:“煩請轉告爹爹,我自去尋去處。”
很快的,在門仆帶著些許輕視的眼神中,她緩緩踩著台階出了大門,一出門,身後立時便響起了厚重的閉門聲。
還未走下台階,她便是回頭望著緊閉的鐵門,心中暗暗想道:莫說是顧懷遠,趙氏,她的幾位姐姐們,便是這府上的一草一木,自此便與她再無關係了。
張媽媽也立在她身旁感慨了半晌,最終,她歎聲道:“隻盼著小姐能早日與姨娘團聚。”
念及四姨娘,張媽媽心中隱隱有些擔憂,也不知她一個人在府上可能熬的下去?
顧宛華見她麵上擔憂神色,心中一動,笑道:“媽媽莫擔憂,半月前我已著巧雲送信給了姨娘,囑她若我離去,且在府上稍安勿躁。”
張媽媽眉頭一鬆,恰逢走出悠長的巷子,身子一拐,便是一眼看見石頭駕著馬車在不遠處等候了!
三人心中都有些暗暗激動。
直到此時,顧宛華心頭的壓抑才是真正鬆了一鬆,她雖是再世為人,卻也無法預知離開府後可會一帆風順。好在終是將這字據立下,這讓她即使無法看清前程,對於未來,心中卻隱約有些底。
上了馬車,她便是眯起眼尋思起四姨娘來,按她原本打算,在趙氏的挑唆下,顧懷遠定是要將四姨娘一並趕出來的,誰料這一世,他卻是對四姨娘上了心。
今日,他已是說的那般清楚了,縱然他仍會遷怒於四姨娘,至少能念在往日情意許她個衣食無憂的生活。她暗暗定了定心神,此事急不得,顧懷遠本便是氣怒於她,若是強來,四姨娘定會受到皮肉之苦。
馬車晃晃悠悠出了城……
她一抬眼,便對上了張媽媽憂慮的眸子,初時的歡喜過後,張媽媽便擔憂起另一件事來。
見顧宛華睜眼,她便是發愁地說道:“小姐,世子待你畢竟是好的,若是再這般固執,恐會惹怒了他,他便是再溫和的一個人,也是個貴族啊!”見顧宛華不吱聲,她又勸說道:“況且,外間傳聞已是那般難聽,小姐若是不肯,日後可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