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以史為鑒(1 / 3)

史書編纂

唐太宗文治的一個重要內容,就是以史為鑒。貞觀年間的史書編纂,以史輔治,以漢文為師,以秦隋為誡,辨兩晉之得失,考前朝之興亡,無不循此而行。在此基礎上又形成了他進步的曆史觀。

唐太宗有句名言,叫做“以古為鏡,可以知興替。”這是他重視以史為鑒的經驗總結。“以古為鏡”或者以史為鑒,就是吸取曆史上封建王朝治亂興亡的教訓,檢討現實,對照自己,勵精圖治,共成政道。

貞觀之治的重點在致治,致治的途徑是多方麵的,其中重要的一條是對曆史經驗的總結,這就涉及“治”與“史”的關係。“治”,立足於現實;“史”,著眼於過去,以史輔治,也就是以古鑒今。正如他在《帝範序》中指出的:“所以披鏡前蹤,博采史籍,聚其要言,以為近誡雲爾。”唐太宗是我國曆史上最重視以史為治的封建帝王之一。他喜歡議史、讀史,並從中總結致治、知治的曆史經驗。

貞觀初,太宗欲撥亂反正,使天下大治,於聽政之暇,經常與群臣議論古今治亂興亡。史學家李百藥讚揚他“終及日昃,命才學之土,賜以清閑,高談典籍,雜以文詠,間以玄言,乙夜忘疲,中宵不寐。”貞觀中,黃門侍郎劉洎稱頌他“聽朝之隙,引見群官,降以溫顏,訪以今古”。從這些字裏行間,透露了唐太宗夜以繼日地與大臣議史致治的熱忱。

唐太宗又是個讀史成癬的君主,他於理政之暇,或同大臣“共觀經史”,或單獨“披覽忘倦,每達宵分”。他如此刻苦攻史,為了什麼呢?請看他在《帝京篇》詠詩自陳:“披卷覽前跡,撫躬尋既往”,表白自己從閱讀的史籍中尋找治理天下的經驗借鑒。如他看了三國史事,以諸葛亮的秉公賞罰為鑒說:“昔諸葛孔明,小國之相,猶曰:‘吾心如秤,不能為人作輕重,況我今理大國乎?”由此觀之,魏征讚揚他:“覽古今之事,察安危之機。”並非溢美之辭。對此,有學者曾深刻地指出:“讀史者鑒之,可以知治,可以知德,可以知學矣。”並稱讚貞觀君臣“引古證今”、“酌古鑒今,斯可久之良法與!”

對唐太宗來說,最切實的讀史借鑒莫過於曆代帝王的嘉言懿行了。貞觀初,他配合勵精圖治的需要,指示魏征、虞世南、肖德言等,刪編《百代帝王所以興衰者》節本。唐太宗讀後嘉獎說:“使我稽古臨時不惑者,公等力也!”及至貞觀十四年,他對房玄齡說:“朕每觀前代史書,彰善癉惡,足為將來規誡。”貞觀中,他在《答魏征上群書理要手詔》中說:“覽所撰書,博而且要,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使朕致治”。貞觀晚年,他在《金鏡》裏指出自己要做有道明君、不做無道暗主時說:“朕以萬機暇日,遊心前史。仰六代之高風,觀百王之遺跡,興亡之運,可得言矣。每至軒吳之無為,唐虞之至治,未嚐不留連讚詠,不能已已。及於夏殷末世,秦漢暴君,使人懍懍然,兢懼如履朽薄然。”這就清楚地說明,總結曆史經驗,歸根到底,是為了“貞觀之治”。

由於唐太宗十分重視以史為鑒,所以貞觀時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修史盛況,成績極為可觀。貞觀一代修成八部正史。這就是《北齊書》、《周書》、《粱書》、《陳書》、《隋書》、《晉書》、《南史》、《北史》。除南北史是李延壽父子私家獨撰外,其餘六部都是由唐太宗下詔集體官修的。

首先說五朝史的編纂。早在武德四年,李淵接受了令狐德棻提出的修撰梁、陳、齊、周、隋、魏六朝正史的建議,次年十二月,李淵下詔修史,任命中書令蕭瑀等三人修魏史,侍中陳叔達等三人修周史,兼中書令封德彝等二人修隋史,大理卿崔善為等三人修梁史,太子詹事裴矩等三人修齊史,秘書監竇璡等三人修陳史。

六代史因種種原因,未能在武德年間完成,於是續修的責任落到了唐太宗的身上。“貞觀三年,太宗複敕修撰”,除《魏書》較為詳備,遂不複修外,其餘均加續修。太宗命禮部侍郎令狐德棻與秘書郎岑文本修周史,中書舍人李百藥修齊史,著作郎姚思廉修梁。陳史,秘書監魏征修隋史,尚書左仆射房玄齡總監諸史。他還親自製定了有分有合的修史製度:“命學土分修,事具於上。”

《周書》主編令狐德棻是個“博涉文史”的史學家,他吸取了西魏史官柳糾所寫的北周官史,和隋代牛弘追撰的《周紀》十八篇,又利用了唐初修史征集的家狀作為補充,以牛史為藍本,於貞觀十年成書五十卷。

《北齊書》主編李百藥是個“四海名流,莫不宗仰”的學者,他有家學淵源,其父李德林“在齊時預修國史創紀傳書二十七卷,至開皇初奉詔續撰增多三十八篇以上”。在此基礎上,他參考隋秘書監王劭編年體《齊誌》十六卷,並“雜采它書,演為五十卷”,於貞觀十年成書。

《梁書》、《陳書》主編姚思廉有“命世”之史才,他繼承梁代謝炅的《梁書》,陳代許亨的《梁史》以及顧野王的陳朝國史紀傳、陸瓊的《陳書》研究成果外,主要師承家父姚察在陳、隋之際兩度編撰梁、陳史的遺稿,筆削成書,“加以新錄,彌曆九載,方始畢功。述為《梁書》五十六卷、《陳書》三十六卷。”

《隋書》主編魏征有“良史”之稱。其先雖有王劭的隋史十八卷及王胄的《大業起居注》,然而王劭缺乏體例,正如劉知幾所說:“至於編年紀傳並闕其體”;而且王胄的起居注遭江都之變,“仍多散逸”。幸而唐距隋最近,事有所聞,可補遺缺。《隋書》紀傳多出於中書侍郎顏師古、給事中孔穎達之手,顏、孔學貫古今,博通經中。所撰紀傳,號為稱職。魏征“總加撰定,多所損益,務存簡正。”所作《隋書》的序,論,針砭隋之存亡得失,多所深識。三人修撰紀傳五十五卷,子貞觀千年定稿。

房玄齡名義上是五朝史的總監,然而房任宰相,總司百揆,不容脫身。於是唐太宗任命魏征為實際的總監,“上仍使秘書監魏征總知其務。凡有讚論,征多預焉。”不僅《隋書》序、論出自魏征手筆,他如齊、梁、陳的總論亦複如此。既任總監,就得預聞史事。由於“周、隋遭大業離亂,多有遺闕”。魏征為了解決史籍不足的欠缺,也很重視訪求遺老的見聞。他數訪年近百歲的老人,“話周、齊間事,曆曆如眼前”的孫思邈就是突出的例子。“初,魏征等受詔惰齊、梁、陳、周、隋五代史,恐有遺漏,屢訪之,思邈口以傳授,有如目睹。”魏征修撰《隋書》亦采此作法。

有一次,唐太宗問侍臣:“隋大業起居注,今有在者否?”魏征答稱:“在者極少。”太宗又問:“起居注者既無,何因今得成史。”魏征說:“隋家舊史,遺落甚多,比其撰錄,皆是采訪,或是其子孫自通家傳,參校,三人所傳者,從二人為實。”魏征以采訪活史來補舊史的遺落,是別開生麵的補救辦法。又采集私人家傳以充遺缺的官撰史書,亦不失為一種開拓史料的作法。魏征的嚴謹史風是既重視又不輕信,對傳聞之事不取孤證,必通過校訂,凡有印證,始慮采用,“良史”之稱,殆非虛語。

貞觀十年正月,五朝史修成,由尚書左仆射房玄齡、侍中魏征進呈禦前,唐太宗下令嘉獎道:“公輩以數年之間,勒成五代之史,深融朕懷,極可嘉尚。”魏征以總監之功,賞賜特豐,加封光祿大夫,進爵鄭國公,賜物二千段。姚思廉賜采絹五百段,加通直散騎常侍。令狐德棻賜絹四百匹;李百藥賜物四百段外,還擢散騎常侍,行太子左庶子。這是唐太宗對官修正史的鼓勵。

茲後,唐太宗感到五朝史隻有紀傳、沒有誌這個缺陷,於貞觀十五年又任命於誌寧、李淳風、韋安仁、李延壽等續修史誌,終貞觀之世,迄未完成。高宗永徽元年續修,命令狐德棻監修,三年改由長孫無忌監修,顯慶元年書成,由長孫無忌進呈,共十誌,三十卷,初名《五代史誌》。“其篇第雖編入《隋書》,其實別行,俗呼為《五代史誌》”。由於史誌內容偏重隋代典章製度,故當時也稱“隋書十誌。”後晉劉晌編《舊唐書·經籍誌》已載《隋書》為八十五卷,可見,當時《隋書》已包括十誌在內。

其次,關於《晉書》的編撰。唐代以前的史家撰成晉史有二十多家,貞觀年間,除沈約、鄭忠、庾銑三家晉史已佚外,其餘尚存十八家,然質量欠佳。唐太宗說:“十有八家,雖存記注,而才非良史,事虧實錄。”劉知幾也說:“製作雖多,未能盡善”。於是,唐太宗於貞觀二十年閏二月工詔重修。指出他考辨史跡、通達書契的目的:

朕拯溺師旋,省方禮畢,四海無事,百揆多閑,遂因暇日,詳觀典府。考龜文於羲載,辨烏冊於軒年,是知右史序言,由斯不昧,左官詮事,曆茲未遠,發揮文字之本,通達書契之源,人矣哉,蓋史籍之為用也。

史書的作用既有如許之大,那就非修不可了。在詔中他還提出可依修五代史故事,“若少學土,亦量事追取”。

故《晉書》也有宰相監修與亦分亦合的製度,不過修史學士比前增多。隨之,唐太宗任命太子太傅房玄齡,黃門侍郎褚遂良、中書侍郎許敬宗三人為監修。“凡例皆(敬)播所發”,然而它沒有流傳下來。

唐太宗還物色令狐德棻、李淳風,李義府、李延壽等十八人分工修撰。“采正典與舊說數十餘部,兼引偽史十六國書”。可見,《晉書》有兩大資料來源,一為“正典”,二為“舊說”。

當時“正典”稱於時者,首推東晉幹寶撰的《晉紀》,“其書簡略,直而能婉,鹹稱良書”。此外,還有劉宋時何法盛所撰《晉中興書》。與南朝齊隱士、臧榮緒“又集東西二史合成一書”,內容較為詳備。上述諸史都有可取之處,尤以臧修兩晉史最負時望。故修史諸公以臧撰《晉書》為主,參酌渚家,兼采“舊說”。所謂“舊說”,即指筆記小說之類的稗官野史。正史如能審慎地酌用適量野史,可使史文生動。然而,《晉書》甚至連幹寶的《搜神記》,托名陶淵明撰的《搜神後記》等誌怪傳聞也予以入傳,不免貽笑於人。由於《晉書》史料豐富,撰家眾多,進展較快,僅曆時兩年多就成書了,計有帝紀十卷,誌三十卷,列傳七十卷,載記三十卷,共一百三十卷。

唐太宗曾給《晉書》的宣帝、武帝、陸機、王羲之的紀傳寫了史論,所以舊本題為禦撰。又因房玄齡是監修官,亦題房玄齡撰。書成,唐太宗詔藏皇家圖書館。他雖然也給史官分別予以賞賜與加封,然而不見他下詔褒美。可見,與五朝史相較,他並不推重。主要原因是《晉書》成書倉促,非屬良史。時議此書作者“好采詭謬碎事,以廣異聞;又所評論,競為綺豔,不求篤實,由是頗為學者所譏。”唐太宗雖然喜好文字典麗,然而更注重“直書其事”。“不求篤實”當非太宗所望。太宗於《修晉書詔》中建議:“俾夫湮落之誥,鹹使發明”,啟示取材應多從實錄,少采“異聞”;然而修史諸公由於“多是文詠之士”,喜敷怪誕傳奇色彩,自然亦與太宗宿願相戾。

《晉書》盡管有某些不足之處,然而,它能吸取唐以前的研究成果,取材甚為詳洽。新撰《晉書》比諸舊著自有優越之處,故該書問世後,“自是言晉史者皆棄其舊本,競從新撰者矣。”

撰述當代史

唐太宗不僅重視往代曆史的編纂,而且也重視當代曆史的編撰。貞觀年間的當代史主要有國史、實錄、起居注等三種體裁。

貞觀三年,唐太宗在宮禁門下省北始置史館,創議由宰相監修國史,首任監修官即為唐太宗的中樞重臣房玄齡。宰相監修國史,史官的政治地位必然有所提高,隨之對史館安排、建置、館員生活待遇等等也會有所改善。正如劉知幾所指出的:“皇家之建國也,乃別置史館通籍禁門。西京則與鸞渚(即鸞台,門下省)為鄰;東都則與鳳池(即鳳閣,中書省)相接。館宇華麗,酒 豐厚,得廁其流者,實一時之美事。”宰相監修史著與史官生活待遇的提高,反映了唐太宗對修史的高度重視。有元代史學家說:“唐以宰相監修國史,至今因之。”可見,唐太宗創舉的宰相監修國史具有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