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嬪妃
作為帝王,唐太宗當然過著封建特權式的宮廷生活,皇後雖隻一個,妃嬪則為數甚多,史書記載生過兒子的後妃宮人就有長孫皇後、楊妃(隋煬帝女)、陰妃、韋妃、楊妃、楊氏、王氏與燕妃等。此外,還有不育的妃嬪,加在一起,可說妻妾成群。在個人愛好方麵,唐太宗具有廣泛的興趣,是個武則擅長弓馬、文則喜愛詩書的多才多藝的君主。
唐太宗在建立功業的過程中,得力於長孫皇後的配合與協助。長孫皇後是個有見解、識大體的女性,與唐太宗政治思想十分合拍,是太宗的賢內助。晚年又有賢妃徐氏,也得到太宗的器重。
長孫皇後是在唐太宗即位初封的。在太宗施政前十年,“常與後論及賞罰之事”。國之賞罰,事關大局,唐太宗將國家大事與她商討,說明賞識皇後的政治素養與才幹。長孫皇後並不恃才驕人,素以女流之輩自謙,語以“豈敢豫聞政事”而退讓;經唐太宗再三堅持,她才勉從君命。
長孫皇後最突出的政治見解是防範外戚專權。胞兄長孫無忌與唐太宗起事前有“布衣之交”,後又以玄武門奪嫡之功,位列“佐命元勳”,唐太宗對之信任備至,“委以腹心”、引入臥內。長孫皇後對此殊遇惴惴不安,多次向唐太宗表明心跡:“妾既托身紫宮,尊貴已極,實不願兄弟子女布列朝廷。漢之呂、霍,可為切骨之戒,特願聖朝勿以妾兄為宰執。”她還擔心唐太宗不應允其請,“又密遣無忌苦求遜職”。唐太宗曾一度應充,後又依據功勳與才幹仍授無忌宰相之職”。
長孫皇後生前力避裙帶之嫌,難得的是臨終還念念不忘:“又妾之本幸緣姻戚,既非德舉,易履危機,其保全永久,慎勿處之權要。曆史上的後妃得寵時,依憑裙事風加重本家族父兄的權勢是不乏其例的。長孫皇後以漢代諸呂與霍氏專權專導致亂政而身敗名裂,作為“切骨之戒”,不失遠見卓識。
為了防止外戚幹政,必須製止後妃與其父兄的政治勾結,挫其權勢。長孫皇後為了總結曆史經驗,曾撰文對東明帝馬皇後不能抑退外戚專權進行非議。馬皇後德行、人品均稱東漢一代後妃中的佼佼者,她知書、達禮、孝親、事君、節儉、言政多與長孫皇後相似,史稱賢後,漢章即位尊為皇太後,還晉封馬太後的三個兄長為列候,馬太後雖對其姻戚“車如流水,馬如遊龍”的權勢排場如以訓誡,然而最終仍同意家兄接受封爵、參與政事。為此,長孫皇後著文“論駁漢明德馬皇後,以為不能抑退外戚,令其當朝貴盛。乃戒其車水馬龍,此乃開其禍源而防其未事耳。她認為皇後的外家貴盛是亂政的禍源,總結了東漢外戚專權的曆史教訓,要以之自勉。貞觀之治的政治特點是沒有出現外戚幹政的局麵,可以說是與長孫皇後的遠見卓識有關。
作為皇後,具有位居宮廷妃嬪之上的大權,然而長孫皇後並不恃權驕人,母儀宮廷、妥善處置。例如對宮人義存體恤。宮人平時作宮內雜役,賤如奴隸。唐太宗有時易動肝火,往往以非罪遣怒宮人。長孫皇後在唐太宗盛怒之下,隻得順他的性子,不過提出了讓她究治的要求,宮人到她的手裏,隻拘留不搞刑訊。等待唐太宗餘怒盡息,慢慢為她們申訴冤屈,得以寬免,由是宮闈之中,刑無枉濫。又如對非親生子女與親手子女一視同仁。
唐太宗有一女兒名叫豫章公主,不幸早年喪母,長孫皇後以親母相待,“收養之,慈愛逾於所生”。她對親生兒子,不加溺愛,經常教育,訓以“謙儉”之道,嫡長子李承乾貴為太子,常感“器用”不足,通過乳母請求增加,她不允所請,認為“為太子,患在德不立,名不揚,何患無器用邪!”再如長孫皇後對患病的妃嬪極為溫存、體貼,也被宮中傳為美談。“妃嬪以下有疾,後親撫視,輟已之藥膳以資之,宮中無不愛戴。從而改變了武德年間宮廷混亂、妃嬪傾軋的靡爛之風,這也體現了她的政治才幹。
在宗教觀方麵,長孫皇後與唐太宗一樣是個不崇奉佛教的政治家。貞觀八年,皇後隨唐太宗閑住九成宮時身患重病,禦醫遍診,藥物治盡,病體不見好轉。太子承乾入侍母後,建議祁求佛祐“請奏赦囚徒,並度人入道,冀蒙福助。”皇後耐心解釋:“若修福可延,吾素非所惡,若行善無效,何福可求。”點出了脩行佛事並無靈驗的教訓,說明她沒有沾染上當時朝野上下迷信佛教因果報應的陋習,是難能可貴的。至於承乾建議“奏赦囚待”,是因人為法的破壞法製的行為,長孫皇後反對廢棄的法律進行修善,指出“赦者國之大事,豈以吾一婦人而亂天下法?”盡管大臣一再請求,唐太宗也允大臣所請,但她堅持不棄國法。
長孫皇後不迷信思想的另一表現是崇尚薄葬。如她臨終時的遺言說:“妾生既無益於時,今死不可厚費。且葬者藏也,欲人之不見。自古聖賢,皆崇儉薄,惟無道之世,大起山陵,勞費天下,為有識者笑。但請因山而葬,不須起墳,無用棺槨,所須器服,儉薄送終,則是不忘妾也。”當時上自勳戚下至士庶風行厚葬,破費資財,傷風敗俗,且有逾越葬禮等級者。唐太宗為此曾頒布詔令嚴格加以製止,長孫皇後親自作出表率,唐太宗基本照辦,“因九嵕山為陵,鑿石之工,才百餘人,數十日而畢,不藏金玉、人馬、器皿,皆用土木。”這是對當時厚葬歪風的懲革。
長孫皇後協助唐太宗創立“貞觀之治”,有開創之功。可惜她享年不永,於貞觀十年六月與世長辭,年僅三十六歲,十一月葬於昭陵。肅宗上元元年,被尊為文德順聖皇後。
長孫皇後畢竟是封建時代後妃的楷模,她的賢惠,當然不會超出這個限度。在她生前曾編纂曆史上婦女“得失事為《女則》三十卷”,作為效法古賢砥勵自己的借鑒。當時她自謙編撰缺乏條貫,不願出示。直至她去世,宮內尚儀局司籍官員才進呈禦前,唐太宗閱後不勝感慨,把書宣示大臣說:“皇後此書,足以垂範後世。”並由此聯想浮篇,感到心酸,若有所失地道:“不複聞規諫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忘懷耳!”
唐太宗的賢妃徐氏,名惠,從小聰明好學,四歲能口誦《論語》,《毛詩》,八歲能做一手好文。此後“遍涉經史,手不釋卷”。唐太宗喜她知書善文,納為才人,欣賞她“揮翰立成,詞華綺贍”的才學,很快進位婕妤,再遷充容。
貞觀晚年,唐太宗頻繁發動戰爭,不免重役於民。她於貞觀二十二年上疏進諫,指出近年以來,“力役兼總,東有遼海之軍,西有昆丘之役,士馬疲於甲胄,舟車倦於轉輸”,警告唐太宗“人勞乃易亂之源”,希望他“減行役之煩,增湛露之惠。”
這篇近千字的疏文寫得結構嚴謹,聲情並茂,論據充實,真切感人。《舊唐書》本傳全文照錄,決非偶然。自從魏征死後,貞觀晚年中直諫大臣就數馬周,褚遂良最為突出了。然觀史跡、馬周、褚遂良忙於輔佐李治,超擢宰相後,政治地位的驟變,直諫之舉也不如前。相形之下,作為宮內的嬪妃能關心政事,骨鯁上疏,可見其難能可貴了。故深得唐太宗的讚賞:“善其言,優賜甚厚。”
唐太宗也與曆代封建帝王一樣,廣占眾媛,這是君權、夫權壓迫的反映,對此,不能苛責唐太宗。然而,他的行為也有不夠檢點之處,以致被後世史家譏議。如他與裴寂合謀,安排晉陽宮女私侍高祖;誅元吉,納其妃為己妃。
可有學者認為唐朝源於夷狄,宮闈之事必受影響。從政治來看,李淵祖父李虎為西魏柱國,曾被鮮卑拓跋氏賜姓“大野氏”。李淵父親李昞,仕鮮卑族宇文氏的北周為官;李淵仕鮮卑化的漢人楊隋政權為官。父祖幾輩與鮮卑的政治淵源不可能對唐太宗沒有影響。
從地域來看,李唐發家隴西,隴西從秦、漢以來一直是胡、漢雜居地帶,特別是北朝時期,隨著民族融合的發展,風俗習慣互相影響,既有鮮卑人的漢化,也有漢人的鮮卑化。
從婚姻來看,北朝以來,隴西李氏世為貴族,多與鮮卑上層聯姻。如高祖母為獨孤氏,太宗母為竇氏、即鮮卑貴族紇豆陵氏,高宗母為長孫氏,都是漢化的鮮卑族姓。而鮮卑婚製在其未漢化以前是比較自由的:“以季春月大會饒樂水上,飲礁畢,然後配合。”
東漢時鮮卑人還停留在對偶婚階段,魏晉南北朝時鮮卑族雖受到中原漢化的影響,然而對偶婚的殘餘仍然保留,這對隴西李氏不能沒有影響。再者,唐初與突厥關係密切,李淵曾稱臣於突厥,李世民與突厥可汗有結拜兄弟之盟,他或多或少會受到突厥的“父兄死,子弟妻其群母及嫂”的婚俗影響。他納弟妃為已妃,在鮮卑化的漢人或漢化的鮮卑人以及突厥人看來是正常的,然而在具有正統的儒家思想的漢人看來是粗野的,特別是強調封建倫理的宋代理學家看來,就會大驚小怪了。
其實,這種落後的婚俗反映到帶有胡族血統與胡族氣質的唐太宗父子身上,是不足為奇的。故“亂倫”的指責不免誇大,頂多是行為不夠檢點。
不過,要指責的是他的選美。唐太宗逞其淫威,一生中曾羅致了不少美女與才女。貞觀十一年,武則天時年十四,“上聞其美,召入後宮,為才人。才女徐惠比武則天約小三歲,估計於稍後入宮。甚至有的已有婚約的美女,也被強選。
貞觀八年,唐太宗得悉隋代通事舍人鄭仁基有一個“容色絕姝,當時莫及”的年輕美貌的女兒,動了占有之心,於是下詔禮聘鄭女作為充華女官。魏征聞訊鄭女曾許配書生陸爽,如果強聘入宮,無異拆散鄭女的美好姻緣。他乘冊封使者未行之機馬上進諫,具告原委。唐太宗得知,十分難堪,隻得下詔自責,命令停發冊使,收回成命。然而房玄齡等大臣揣測唐太宗意猶未盡,於是上疏迎合,借口“大禮既行,不可中止”。
陸爽在官方壓力下,隻得違背心願上表否認這個婚約。唐太宗固然又動起腦筋來了,他故意詢問魏征,陸爽為什麼自言無有婚約?魏征逆旨解釋;“彼以為陛下外雖舍之,或陰加罪譴,故不得不然。”在魏征的據理力爭下,隻得作罷。這說明唐太宗能虛心納諫,比起隋煬帝來,不至在貪圖女色方麵走得過遠。
唐太宗還接受了魏征諫阻外來的女子。貞觀五年十一月“新羅獻美女二人,魏征以為不宜受。”其理由是“蕃夷獻女,誠不足怪,但今日受納,實非其時,道路傳聞,必生橫議,若微虧聖德,悔不可追。”唐太宗高興地遣還了新羅美女。唐太宗雖然多方羅致美貌淑女,然而在忠直大臣的勸導下,晚年也有收斂。
喜愛弓馬
唐太宗以馬上取天下,在武力統一中原與邊疆的過程中,多得力於騎射戰術,故始終喜愛弓馬,這既是他尚武興趣的流露,也是他加強武備的表現。
生於北地、長於戎馬的唐太宗,從小就形成了英武的性格,喜弓善射就是這種性格的反映。晉陽起兵後,東征西討,出生入死,弓箭從不離身。他所發射的箭,比通常用的箭大一倍,命中率高,威力大,能“射洞(即穿)門闔”。房玄齡讚揚他“箭穿七劄,弓貫六鈞,”雖屬溢美之辭,亦可見其善射概況。例如,武德二年十一月,李世民和宋金剛相持於柏壁,有一次為敵軍所包圍,“世民以大羽箭射殪其驍將,賊騎乃退。”
有史學家注曰:“史言世民不惟有天命,亦武藝絕人。”武德三年七月,秦王世民率軍圍攻洛邑,在慈澗遭到敵將單雄信的襲擊,幾為所敗。“太宗左右射之,無不應弦而倒,獲其大將燕頎。”左右開弓,武藝確實高超。武德四年十月,平定東都後,“秦王建天策府,其弧矢製倍於常”。
後來在討伐劉黑闥的戰鬥中,曾“為突厥所窘,自以大箭射卻之。突厥得箭,傳觀,以為神。後餘大弓一、長矢五,藏之武庫,世寶之,每郊丘重禮,必陳於儀物之首,以識武功雲。”由上可見,秦王李世民的顯赫戰功是跟他善射大箭分不開的。“朕以弧矢定四方,用弓多矣”,這是經驗之談。
平定天下後,太宗仍經常騎射,《出獵》一詩反映了他使獸驚鳥飛的嫻熟弓法;“碉戈夏服箭,羽騎綠沈弓。怖獸潛幽壑,驚禽散翠空。”為示他對弓的特殊愛好,又作《詠弓》詩一首:“上弦明月半,激箭流星遠;落雁帶書驚,啼猿映枝轉。”
他正式即位後,雖然不必親操大箭,弛騁戰場,但是喜歡弓箭,不減當年。武德九年九月,他在顯德殿庭院中親自擔任警衛將卒“習射”的教練。每天有數百人參加,射中者賞以弓刀與布帛。
當時朝臣進諫說:“今引裨卒之人,彎弧縱矢於軒陛之側,陛下親在其間,正恐禍出非意,非所以為社稷計也。”唐太宗不聽,並自告奮勇地說,以後隻要有空,就樂於充當教練。
貞觀元年,他廣泛搜羅良弓,選擇其中的十餘隻,與巧匠一道研究製作的道理。巧匠認為這些弓木心不正,脈理皆邪,並非良弓。唐太宗虛心聽取,表示要好好學習。同年十月,因“上好騎射”,孫伏伽進諫說:“陛下好自走馬射的,以娛悅近臣,此乃少年為諸王時所為,非今日天子事業也。”這個批評顯然是一種誤會,卻從中卻透露了唐太宗對騎射癖好。
善於騎射者,總是喜歡弓又酷愛馬的。唐太宗很有一套識別與駕馭良馬的本領,並精通騎兵戰術。他參與統一戰爭時,每戰必乘駿馬,衝鋒陷陣。
武德四年五月,在虎牢戰役中,竇建德軍中有個名叫王琬的,乘隋煬帝所禦驄馬,出來挑戰。秦王世民一看,讚歎說:“彼之所乘,真良馬也。”於是,由將領們衝入敵陣,把王琬連同驄馬都擒獲歸來。這匹良馬就成了唐太宗的坐騎之一,取名黃驄驃,至貞觀晚年還隨他遠征,可惜途中死亡,他“頗哀惜之,命樂工製《黃驄疊曲》”。可見,他愛良馬感情之深。
唐太宗愛馬成癖,留下了一些詠馬的詩篇,其中以《詠飲馬》為上乘。其雲:“駿骨飲長涇,奔流灑絡纓;細紋連噴聚,亂荇繞蹄縈。水光鞍上側,馬影溜中橫;翻似天池裏,騰波龍種生。”詩從動態暢寫了飲馬的各種態勢,最終以“翻似天池”、“騰波龍種”作結,宛若天馬行空,神妙無比,倘沒有愛馬的深沉感情,相馬的豐富經驗,焉能如此繪聲繪色。
喜馬必愛,愛之則養。唐太宗即位初就在宮中建築馬苑,專門飼養心愛的良馬。一次他“特愛”的一匹“駿馬”,“無病而暴死”,“太宗怒養馬宮人,將殺之。”長孫皇後以春秋時齊國晏子諫齊景公勿以馬死殺人的曆史典故,提醒唐太宗,“陛下嚐讀書,見此事,豈忘之耶?”終於使太宗釋宮人不問。駿馬暴斃,養馬失職,罪不至於死。唐太宗以情壞法是不對的,不過,從中也可窺見他愛馬的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