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連篇雨,南方客(1 / 2)

寒來暑往,歲月如丘,轉眼又是一年春。

這一年揚州下了很大的雨。

宋甜蹙眉望著窗外的雨,心中的不快都寫在了臉上,如是歎息:“鈴鐺兒,你說這場雨該何時休?這次的大雨可是過分了,好過分呢。”

南方雨水本就很多,作為南方人的宋甜本不應該如此驚奇。然而若是知道這場雨已經下了半個月,小半個揚州已經遇澇的話,任何人都不會如此心平氣和地埋怨,而會是咒罵一聲“鬼天氣”。

向來風輕雲淡的伯父也開始流露出不安的情態。伯母雖然能寬慰他的心,卻不能根治他的心病。揚州遇災後,知州大人和他的幕僚及下屬們總是這樣不安。

對於百姓,這場雨意味著田地家宅被淹沒,意味著流離失所。對於商人,這場雨意味著客人都不再出門,意味著生意難做。對於世家豪門而言,這場雨意味著許多有趣的時光變得不那麼有趣了,比如說,本來可去煙雲坊聽會小曲,由於這場雨卻做不到了。

揚州很安寧,卻隻因為這場雨而陷入了沉淪。

現在的城中,除了巡視的修行者們和修補建築的工匠們,大街上已經難見其他行人。水,目之所及唯有水,籠罩了這座本該繁華的城池,像囚籠也像夜幕,使人痛苦使人窒息。

而許多百姓都含著希望想著朝廷,希望那龐大的國家機器能夠立即開展救援。可是誰又知道朝廷,也早已自顧不暇。

據說南國的江寧,麵對著比這更為嚴峻的水禍,因為,顧名思義,江寧之側有大江——與其說是江,不如說是龍,一條既能養育萬千子民,又能毀滅萬千子民的,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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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在這樣一個天灰如翳的清晨,有一個著藍衫戴白巾的劍客冒雨進入了揚州。

他是從南邊來的,所以可認為他是從那據說已經真正成為澤國的地方來的。他是要往北方去,也許隻是路過這裏。

他渾身落魄滿是水漬,幾處地方更隱隱有些血跡。但是,若所見未有差錯,如瓢潑的雨水分明在恐懼他,在避開他,在將要和他擦肩的時候驚恐地閃開,或者歸於湮滅。那麼,這些水漬又是從何而來,這血跡又是什麼造成的呢?

由於城門戒嚴,城門處並不缺少修行者。然而所有那麼驕傲的修行者,在看見那把劍的時候,都尊敬地讓出一條路,準他入城,或者說是迎他入城。

他是一個很普通的人,長相雖然清越,衣服卻很普通,鞋子也是街上隨處可見的,身上也分明沒有多餘的飾品——除了一把劍。這也是為什麼一眼就可以認定他是劍客的原因。

他的劍放在懷裏。一名劍客當然有理由這麼做。君子禦劍,倒不如說是君子喻劍。

那把劍確實是一把好劍。

光看劍柄,是以千煉寒鐵製成,上麵鑲嵌著許多黑白相間的、微小的星辰石,構成了一片陰陽圖,為整把劍帶來了許多風采——更帶來了極強的增幅,要知道,星辰石對於勾引天地靈氣雖無多大幫助,但是對於破滅天地靈氣以及世間萬物卻頗有用處,僅僅鑲嵌上一小塊星辰石便能讓一把鐵劍削斷一柄神兵,更不用說,如今這些許星辰石,明顯組成了一個陣法,整體威力更不知平添幾何。

而劍身則安靜藏在暗灰色劍鞘中,隻漏出莫名寒光,威能不顯,給人以無盡遐想;雖然,熟知這把劍的人都知道,劍身比之劍柄,甚至比之那實而不華的劍鞘,更珍稀無數。

這把劍當是世間數一數二的寶劍。劍名落星,劍如其名。

劍的主人走進揚州城的時候,外表看上去很落魄,然而神色依然很嚴肅,甚至到了一絲不苟的地步。他走出的每一步都仿佛量好的一樣,距離是沒有一絲差別的;鞋子平穩走過水坑,也沒有激起應有的漣漪,就像一陣風——不,是一朵雲,飄過了這荒唐的水鏡。

他行在大道上,麵對著的是整個揚州城,他在此感受到了很深很深的敵意。雖然他是一個劍客,注定要以一劍斬之,然而他克製住了自己拔劍的欲望。因為他知道,與他為敵的不是這座城,而是,這座城的曆史。

他迷路了。

雖然他的方向感很難因為天氣而迷失,雖然他曾今闖過無數絕境險地,從未有過迷路的感覺。然而在揚州城,他迷路了。

他遲疑地走在揚州的街道上,看著兩側相似的街景,嚴峻之色愈甚。

他是從江寧來,他本就對雄城無所畏懼,因為他見過江寧,便知道天下之大,除了帝都以外,便不會有更大的城市;但是他來到揚州,依然被揚州所震撼。天地間有似乎某種神奇偉力,鎮壓著這座滿布瘡痍與新生的古城;如若不能與此處的天地靈氣溝通交融,那麼神聖之下,皆為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