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幾千秋,井中月影流。
宋軒從夢裏醒來,嘴角間還帶著笑意。然而一睜眼,世界早已地覆天翻。
一身白衣的侍女靜立在旁,吐氣如蘭,卻不是故人模樣。
宋軒訝然一聲驚咦。他並非是不記得眼前人了——是根本就不曾見過麵啊。
“你.......是誰?”
宋軒還小,伯父管得又甚是嚴格,身邊除了乳母便沒有其他的侍女了;更不必說,伯父持節守禮,也不會為宋軒早早地安排丫鬟啊——
往日裏醒來,在旁站著的多是那個鈴鐺兒鈴鐺兒叫個不停的,喚作宋甜的小丫頭;話說回來,今日她在哪裏呢?
那侍女想必是站著好久了,此刻正在那裏打盹;隻聽得一聲或羞或怒或驚的呼喝,她才施施然張開了眼睛,開口細聲道:“少爺,您醒了。”
“額.......嗯。”宋軒迷糊了一下。在他經年的教訓下,府上的下人們不是都親切地叫他小軒的嗎?一聽到少爺這個詞語,宋軒就想到了黑暗的舊社會,就渾身不舒服——不過久別重逢,宋軒也並非不能接受?
這時候丫鬟去捧了臉盆來,內中盛有熱水與絲布,宋軒遲疑地取了洗簌盡眼睛,睡眼不再朦朧的時候,才有空暇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丫鬟。
那個如貴妃般有著嬰兒肥的、年紀莫出十三四歲的小丫鬟見得主家少爺如此直接打量自己,滿臉通紅,將臉藏在了自己的陰影裏。
宋軒心裏隻是不自覺地想到了自己的姊姊,然後又想到了自己醒來便想要問的問題,於是趕緊追問:“你是誰?”
“奴家......木菱。”丫鬟報出了一個很普通的名字,普通到宋軒都無法斷言自己未曾聽過。
“那我的姊姊呢?”宋軒隻道是新來的丫鬟,也不多在意,隨口繼續問道。
“少爺的姊姊?........那便是府上的小姐了。”丫鬟似乎很猶豫。
“是的。煩請小姐姐告訴我,姊姊在哪裏?今日的天色怕是不早了,姊姊想必早跑得滿堂喧嘩了吧。”宋軒望過去,眼中澄澈如晴天。
“........少爺......”
“嗯?”
“奴家.......奴家不曾知道府上老爺膝下有女。”
“這是自然。我與姊姊乃一母同胞,居於伯父家中,伯父膝下是無子女。小姐姐,想必你是新來的吧?”宋軒解釋道。
那個小丫鬟委屈的眼神望回來:“不,少爺。府上真真是沒有貴小姐的。奴家在府上做活,已經年餘了,從未聽過少爺還有姊妹兄弟的。”
“哈?”宋軒真的被嚇到了,手中正料理的“長發”也淩亂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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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什麼國際玩笑?
穿越一次不夠,還讓我穿越了第二次?賊老天,你編劇本前有沒有用心啊?
宋軒一邊吐槽一邊收攏著心緒。靜坐在銅鏡前——不要誤會也不必誤會,並非女子才需要鏡子,銅鏡也不是隻能用於妝鏡台,要知道太宗皇帝有言曰:“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所以宋軒還是堂堂男兒身,隻不過素來自律慣了,年紀尚小就懂得在鏡子前自戀——不對,是自斂衣冠;都是伯父管得嚴呢。
這時候審視著自己,宋軒還是看不出來自己和“宋軒”長相有多大區別——有區別嗎?還是兩顆亮晶晶的大眼睛,一隻殷紅中有蒼白的嘴唇,兩隻耳朵一隻鼻,還是那個人見人愛的小正太宋軒啊。
這下子可以排除再次穿越的嫌疑了。
再仔細一打量,宋軒吸了一口冷氣——他的身體,在這一夜不知不覺長高了好多!原本宋軒的鼻子映如鏡中隻能及牡丹花蕊處,現在甚至能落在蜂蝶倩影上!
他趁勢揮打了幾下拳腳——都是伯父教的養生之術——發覺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更有力氣了。這時候,宋軒才注意到,床邊上擺放的書,分明不是他昨日在看的《史記》,而是《杜詩校注》。
宋軒與其說是失魂落魄,倒不如說,是漸至癲狂了。整個人都顯得神神叨叨地,一副迷糊的迷茫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