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苦尤娘賺入大觀園酸鳳姐大鬧寧國府
(注苦尤娘:苦命的尤二姐。賺入:被騙入)
尤二姐在賈府外生活,總沒有歸屬感,她一心想著盡快找到組織,她渴望早日得到組織的承認。並不是王熙鳳多麼聰明狡猾,而是尤二姐自己傻。嚴格地說,她不是傻,而是心急。王鳳姐不來找她,她還想主動聯係鳳姐呢。現在,王熙鳳親自來了,說不定尤二姐喜出望外呢。她絕對想不到,王鳳姐從一開始就想要她的命。雖然興兒提醒過她:王熙鳳很殘忍。
恰好“賈璉起身去後,偏值平安節度巡邊在外,約一個月方回”。一個月,時間夠用的!
鳳姐心下早已算定……隻帶了平兒、豐兒、周瑞媳婦、旺兒媳婦四人……又吩咐眾男人,素衣素蓋(素車),一徑前來。
興兒引路,一直到了二姐門前扣門。鮑二家的開了。興兒笑說:“快回二奶奶去,大奶奶來了。”鮑二家的聽了這句,頂梁骨走了真魂……尤二姐雖也一驚,但已來了,隻得以禮相見……賠笑忙迎上來萬福(用作動詞,雙手握拳呈上下放在腹間,躬身低頭微屈膝,並口道“萬福”。下同),張口便叫:“姐姐下降,不曾遠接……”說著便福了下來。鳳姐忙賠笑還禮不迭。二人攜手同入室中。
璉二奶奶王熙鳳現任“大奶奶”,二奶尤二姐於是趕快來迎。二人攜手入室,多麼溫馨,多麼和諧啊。其和諧的背後是陰謀或陽謀。
尤二姐也不動大腦想想:你是什麼地位,她是什麼地位,她憑什麼屈尊前來迎接你!幼兒園小朋友都知道“不給陌生人開門”,尤二姐卻主動引狼入室,並聽從狼言,高興地去了狼窩:
鳳姐兒忙下座以禮相還,口內忙說:“……我也勸過二爺早辦這件事,果然生個一男半女,連我後來都要有靠;不想二爺反以我為那等妒忌不堪的人,私自辦了……還求妹妹體諒我的苦心,起動大駕,挪至家中……要是妹妹在外頭,我在裏頭,妹妹白想想,我心裏怎麼過的去呢……再者,叫外人聽著……就是妹妹的名兒也不雅……況且二爺之名聲更是要緊的……”說著,便嗚嗚咽咽哭將起來……
尤二姐見了這般,便認他(她)作極好的人。小人不遂心,誹謗主子,亦是常理,故傾心吐膽,敘了一回,竟把鳳姐認為知己……
尤氏(尤二姐)心中早已要進去同住方好,今又見如此,豈有不允之理。
看到最後一句了嗎?尤二姐本人就渴望早日投入賈府組織的懷抱。很多時候,我們上當的原因是我們自己心中有個“鬼”,隻是我們羞於承認。
王鳳姐的表演很成功,騙尤二姐的理由也比較充分,弄得尤二姐還誤認為興兒所言的壞話是仆人們在造女主人的謠言。
二人攜手上車,又同坐一處,又悄悄的告訴他(她):“我們家的規矩大。這事老太太一概不知,倘或知二爺孝中(喪事期間)娶你,管(能夠。北方方言)把他打死了……且在園裏住兩天,等我設個法子回明白了,那時再見方妥。”尤二姐道:“任憑姐姐裁處。”那些跟車的小廝們皆是預先說明的,如今不去大門,隻奔後門而來……
鳳姐一一的吩咐了眾人:“……若老太太、太太知道,我先叫你們死。”園中婆子丫鬟都素懼鳳姐的,又係賈璉國孝、家孝中所行之事,知道關係非常(事情不同尋常)……鳳姐又變法將他(她)的丫頭一概退出,又將自己的一個丫頭送他(她)使喚。
賈璉臨走,隻差交待一句:哪裏都別去,等我回來。現在,王熙鳳扣住人質,且不聲張,從容不迫地開整尤二姐。先大搞精神折磨:
三日之後,丫頭善姐便有些不服使喚起來。尤二姐因說:“沒了頭油了,你去回聲大奶奶(王熙鳳)拿些來。”善姐便道:“二奶奶,你怎麼不知好歹,沒眼色。我們奶奶……一日少說大事也有一二十件,小事還有三五十件……那(哪)裏為這點子小事去煩瑣他(她)?我勸你能著些兒罷(吧)。咱們又不是明媒正娶來的……”
“善姐”不善,如果善的話,王鳳姐能用她當急先鋒嗎?善姐的話很有殺傷力:你又不是明媒正娶的,你又沒有得到過有關部門的認可,你還好意思提要求呢?接著,再從生活上折磨她:
那善姐漸漸連飯也怕端來與他(她)吃,或早一頓,或晚一頓,所拿來之物,皆是剩的。尤二姐說過兩次,他(她)反先亂叫起來。尤二姐……少不得忍著。隔上五日八日見鳳姐一麵,那鳳姐卻是和容悅色,滿嘴裏“好妹妹”不離口。又說:“倘有下人不到之處,你降xiáng不住他(她)們,隻管告訴我,我打他(她)們。”……尤氏見他(她)這般的好心……反替他(她)們遮掩。
大領導都是好的,而其手下人往往很壞:這是中國人不變的常識。看來,我們的認識水平也與尤二姐差不多。假如尤二姐當場說真話,事情更難收場;不合法的尤二姐遇上了不怕法的王鳳姐,會是什麼結果呢?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