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武後看了一眼幹坐著幾乎要昏昏欲睡的李哲,開口道:“哲兒,你先回宮休息吧。”李哲有些不好意思地抬頭:“母親,我不困。太子哥哥出了那麼大的事,我怎麼睡得安心。”武後向來最疼心眼最少,看似愚笨卻最重親情的李哲,此時見小兒子也如此懂事,臉上露出舒心的笑容。李哲想了想,又問武後:“母親,我怎麼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梁王?也沒有在宮裏見過。他犯了什麼罪,為什麼會住在掖庭宮?”武後略皺眉,緩緩道:“哲兒你出世那年,你弘哥哥也被立為太子。而梁王李忠,就是前任太子,也是你父親的大兒子,因為結黨營私,圖謀不軌,除去太子之位,貶為梁王,移居掖庭宮。所以,自你出生,便未見過他,宮裏也沒有人提起。”李哲看向武後:“他既然是我們的長兄,為什麼還要用巫術去害太子哥哥?”李賢瞪了一眼年幼無知的弟弟:“你從小想要什麼都能得到什麼,又怎麼懂得原本擁有的一切被人突然奪走的感受?那種一落千丈,從被人追星捧月到人人避之不及的處境,他怎麼可能不心生怨念,伺機報複。”李哲默然。武後歎氣,道:“你弟弟還小。”李賢冷冷道:“無論年紀再小,身在皇宮,本就不應該有這樣的錯誤認知,把這裏當成一個兄友弟恭、光明正大的地方。”武後一臉無奈之色,沉默半晌,開口道:“哲兒你去看看你太子哥哥。”李哲不言不語,起身離開了。武後語氣微冷,道:“賢兒你太偏激了。你知道你弟弟心性單純,並非故意如此發問。你心裏明明疼愛哲兒,為什麼總不肯給好臉色他?哲兒很尊敬你們兩個兄長的。”李賢也語氣略冷道:“我哪有疼愛他?我隻是看不慣他。明明長在這麼陰暗肮髒的地方,卻還總是什麼都不懂,天真爛漫的樣子。”武後嘲諷地一笑:“我也不曾虧待你。你從小到大難道不是也有求必應,呼風喚雨麼?何況皇上還對你格外另眼相看。其他皇子得不到的東西,你不也一樣輕易就能擁有。”提到皇上,李賢的臉色更加鐵青。在皇宮,有美色可能是天大的幸運,也可能會帶來各種災難。李賢是男子,而且才華出眾,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傲骨淩雲,對於各種因為出於對美色的覬覦而給予的關懷與熱情,自然是十分介意。他寧願像自己的其他兄弟,長相稍微平凡一點,而不是僅靠一張臉引起別人的注意。“總之,這大明宮處處都讓我覺得肮髒。”李賢別過臉。武後輕輕歎了一口氣。
“回稟王爺,武郎將在東宮抓獲了梁王。”一個黑衣金吾衛回來報告。
“把明崇儼,梁王李忠一同被押入大殿。”李賢居高臨下道。
如斯與梁王一起被押入大殿時,抬頭看到坐在大殿正中的,居然是潞王李賢。李賢本就有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此時高高在上地坐在殿中,神情冷漠,別有幾分帝王風範。旁坐是武後,今日本是家宴,故武後的裝扮十分簡單,暗紅如意花紋的外袍,絳紫綢緞裙,妝容淡淡,看起來極為年輕。
如斯的目光對上李賢,不知是不是錯覺,李賢的神情遲疑地閃過一絲驚愕。
“哥舒如斯,你為何要扮作黑衣人,潛入東宮?”李賢道。
如斯看著李賢,本想把事情如實解釋,可又想到先生昨晚囑咐自己,不可把自己會術法的事情說給其他人聽。他向來不會撒謊,此時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隻是神情呆滯地立在殿上。李賢也目不斜視地盯著他,看著他的神情從猶疑到平複再到呆滯,而那雙黑漆漆的眼眸卻一如地清澈見底。
殿中十分寧靜,卻突然聽見“啪”的一聲。
宮女阿淑,不,是梁王李忠忽然走到如斯麵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小鬼!明明是你偷偷潛入東宮布陣施法,用巫術加害太子,現在還要在這裏裝無辜博同情。”如斯本就在打鬥中受了傷,此時又毫無防備地挨了一個耳光,跌倒在地。他臉上有著不敢置信的神情,瞪大了眼睛盯著女裝打扮的梁王李忠。這還是曾經與他一同在樹上睡覺,在屋頂上看星星,分享食物,有著清澈眼神的阿淑麼?在東宮,他見他被武敏之追趕,他本可以脫身,卻為了救他而攔下武敏之。可是他為什麼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還要誣陷自己。如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背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