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傅蹙周已隔了兩月,彼時,盛夏焦灼的熱已並著我無人知的心思退去。
不掐指也知道他大婚在即,眼下太後壽辰,不多久就是他大喜。料到壽宴他會到,我並不打算去,但礙於禮節,隻好一早去問安奉上親手剪好的五福捧壽圖。太後頗為歡喜,和氣地問起我近日起居來。
日偏正中,我才告退,好不湊巧,就撞見了他。甬道裏他黛蘭色錦服,玄紋雲袖,鑲著一指寬的滾邊。但臉上悵然之色顯而易見,我不禁納悶。他走過草草行禮,似有重重心事。我強忍兩月來對他的牽心疾步而逃。
回到尚歡殿,見姒禾倚著床柱蜷腿
坐在腳踏上,手裏的絹子揉成團又攤開,。聽到我回來,急忙抹了抹通紅的眼,一言不發。我察覺出不對正欲要問,門被狠力推開,我和姒禾驚起,盯著額上冒著細汗,冒然闖進來的處演。
姒禾眼淚滾落,哽咽道:“你瘋了嗎,這樣冒冒失失。”
處演一見姒禾眼睛略腫,咬著絹子啜泣,不自覺的攥緊了手。我一時費解,轉去扶起姒禾,身後處演開了口語氣決然“你不必這樣哭壞了身子,我這就去求皇後,這就去。”
姒禾甩開我,衝上前攔下“當真是瘋了嗎,你快回去吧,叫人看見可怎麼好。”說著往出推處演。
處演目光暗下去退了一步道:“你真情願…”
姒禾搶在處演問出前回答“入宮前就清楚的事,殿下你也清楚不是嗎?”
處演聽後一臉恍然清醒之色,破門揚長而去。姒禾掩上門,靠著牆捂住臉卻沒有哭。
眼前場景,我自然的與宮中閑言碎語聯係起來。我曾聽得幾個在廊下躲閑的宮女議論母親早已定下姒禾與處洵的婚事,所以才特尋了姒禾入宮伴讀。姒禾是我的表姐,這樣安排顯然是要親上作親。
處洵與姒禾的婚事,無疑是為權勢屹立不倒而必要的付出。若傳言不虛,那入宮前姒禾就應當明了自己的宿景。可她還是在既定前將心思傾付給了處演,在如今落定時眷戀的放開。
我扶著姒禾抖動的肩,半晌不知作何安慰,最後竟成了姒禾反勸我。她平靜的說“沒事的,你不必顧著我。”又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而我想的卻不是她與處演,是不久她就要離開,然後籌備風光的嫁作太子妃,我就又要在長夜裏守著一殿寧寂。後來才意識到人是真的自私,總是不分時候的顧慮自己,譬如當時的我雖然很為姒禾難過,也絕不會替她違拗母親的安排,反而還想著自己的來日。
晚膳間,母親身邊肅姑姑捧來給姒禾的賞賜,連連殷勤的賀喜。姒禾瞻謝從中挑出一對瑪瑙鐲遞去“煩勞姑姑走這一趟,也算是感激姑姑平日教引。”
肅姑姑喜不自勝接過,自顧自說:“宮裏如今雙喜,連我們做奴才的都沾光,跟著歡喜呢。”
我與姒禾疑惑的對視一眼問:“這‘雙’要怎麼說?”
肅姑姑收起滿臉笑意回“公主還不知嗎,娘娘要將沈尚書家小姐指給二皇子。”
我驚起“什麼,指給處演,沈家哪位小姐。”
“沈尚書家統共不就一個女兒。”
‘鐺’的一聲,眾人和我隨即轉頭看,隻是筷子跌落在地上,然而姒禾一旁卻是呆坐著的,盡管她極力掩飾一臉驚惑。
我追問“沈然不是已經定親。”
肅姑姑忙道:“公主快別亂說,沒有的事,娘娘前問了沈尚書之意,沈家滿口答應,舉家慶賀呢。再者,二皇子成婚,這太子殿下才好迎娶太子妃不是。”
肅姑姑退下後,姒禾臉色緩和些許,徑自吞著飯說:“吃吧,要涼了”
我卻不能靜下來,滿腦都是傅蹙周悵然的影,我推門奔往太後宮中。我已不能抑製想見他的心情,問詢也好,單看一眼也好。
然而去時太後已歇下,再沒有人拎著我說送我回去,也許他早已出宮,也許一刻前他還站在這裏,但這一刻隻有空落的甬道和我。我真實的感到所謂緣分,它大約是橫隔我與傅蹙周的牆垣,萬分玄妙但薄情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