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日頭愈發的猛烈了起來,刺眼的白光不屈不撓地穿透一架生的層層疊疊的紫藤,落下一片一片斑駁的影子。
這幾日京城的氣氛有些凝重,往日裏東西兩市天未亮透便起了小販的吆喝聲,待到大臣們下了朝,兩市早已是熙熙攘攘的忙的不可開交。翠嬸那日照例去采購菜蔬,回來時卻是怨聲連連,一問才知曉日上三竿了兩市竟還隻稀稀拉拉的幾家零星。
連翹幾人雖不曉得究竟是怎麼回事,可心底卻還是隱隱有些擔心。
“聽人說,是宮裏出了事兒,端午夜宴那日有人行刺太後!”四喜端了一盤水靈靈的蘋果,湊近連翹的耳邊低聲說。
“宮中?”連翹接過果盤放上石桌,手下一抖,不禁詫異萬分。皇宮大內曆來防衛重重,禁衛軍禦林軍的更是三不五時的四處晃悠,居然還有人能潛入皇宮?冷不丁的打了一個哆嗦,連翹也是壓低了聲音問:“那太後怎麼樣了?”
“聽說隻是受了些驚嚇,大太太今日一早便奉旨進宮去了。”四喜從袖中掏出兩粒枇杷,分了一枚給連翹,又道,“我見大少爺今日天還沒亮就出門了,大約也是因為宮中那點事兒吧。”
連翹學著四喜的架勢用指甲刮了刮枇杷淺黃色的皮囊,略略思慮一番卻還是搖了搖頭說:“不知道,大少爺從不跟我講這些。”
四喜一愣,頗為感慨地拍了拍連翹的肩說:“三少爺什麼事兒都憋不住,大少爺卻是一個字都不肯吐,沈家的少爺們真是個頂個的叫人無語。”
被她故作怪異的語調逗的抿唇輕笑,連翹不禁打趣:“三少爺今日不也出門去了麼,他可說了去哪裏?”
“大太太一早便遣了人來要他一道進宮,你剛出門沒多久馬車便來了。”
連翹應了一聲,既然大太太同沈端都被召進宮去了,想來這行刺一事也不會錯了。隻是至今才有風聲漏了出來,難免讓人猜疑一番,端午日早已過了三四天光景,如今就算要追究也決計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何苦費這些個心思?
翠嬸自腰門而入,見著紫藤架下的二人,抱怨了幾句街麵上的清冷,說是城內張起了皇榜全城搜捕刺客,連四門都架起了柵欄,如今正是人心惶惶。
天家的事,再小也能攪的天翻地覆。
連翹同四喜對望了一眼,自覺的不再言語。
花團錦簇,入夏以後牡丹開的極好,坤和殿中香煙繚繞,半人高的寶瓶上紅釉好似潑了胭脂一般鮮亮刺目。太後本不喜歡太過旖ni的顏色,怎奈皇上極具孝心,將藩國進貢的僅有的一對寶瓶搬來坤和殿做了擺設。
金釧加身,張太後慵懶地半靠在湘妃塌上,麵上透著淺淡的倦色。墨蘭色的裙褥上翻飛的銀鳳隱隱透著暗光,金赭色的外衣細細的在領口和袖口做成了折邊,用金線挑出了牡丹的花樣。十指丹蔻,張太後穩妥地握著一方錦帕,似在閉目養神。
王氏端坐在側麵的燈籠軟凳上,一身誥命夫人的宮裝穿的整整齊齊,發上插了兩支白玉簪子,微微低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菱葉,辛苦你了。”
忽然的,歎息一般的低喃自張太後口中而出。
王氏忙的站起身子,恭恭敬敬地道:“這都是臣妾應當做的。”
張太後略略比王氏大上幾歲,卻是保養的很好,一眼看去依舊是位風韻猶存的俏婦人。王氏在很早以前就暗自讚歎過張太後的容貌,這般的天人之姿,也難怪先皇對著弱水三千卻隻取這一瓢。
張太後睜開雙眸靜靜看了她一眼,擺擺手叫她重新坐下。這女子跟她長的有五分相像,尤其那一雙眸子,好幾回她都堪堪認錯,幾近以為是在鏡中看自己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