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臥床不起(1 / 3)

1992年7月14日,農曆六月十五,壬申年丁未月辛卯日,宜納采、嫁娶、和訟,忌栽種、動土、移徙。

楊學文還是如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先是在院子裏伸展了一下身體,把頭埋在剛打上來的冰涼的井水裏,咕嚕嚕的吐出肺裏沉澱了一晚上的氣體,聽著氣泡在耳邊炸裂的聲音,原本略微木然的大腦也被刺激的興奮起來。

用打濕的毛巾胡亂的擦了擦臉,前額被水浸濕的發尖依舊不停的滑落水珠,他就迫不及待的繞著村子往屠穀河邊的方向慢跑。

柔和的清風拂麵,頭發很快被吹幹,不一會兒楊學文就能感覺到頭皮上又生出了細微的汗珠,緊接著被蒸發,如此周而複始。

一路上,陸陸續續的能看到早起的村民肩上扛著農具往村邊田野的方向行去,有勤快的早已經在綠色的田野裏揮汗如雨了。

他們大多會在十來點鍾的時候收工回來,避過太陽最為毒辣的中午,切開一個被井水激的冰涼的大西瓜,以此來略微消解酷暑的難耐。

在後世看來極為普通的奶油或是脆皮的雪糕,在此時的農村來說還算是小小的奢侈品的。

大多數孩子們或許會拿著千辛萬苦要來的五分錢或一毛錢,向騎著自行車,挎著保溫木箱走街串巷的賣冰棍的中年人買一根還未化開的冰棍。

孩子們會用舌頭享受這酷暑裏難得的涼爽,或有那麼一兩個會直接用牙齒咬下冰塊的孩子,則會被同伴們給予鄙視的目光,認為他們不懂得細水長流。

常有年幼的孩子會被“剛出爐”的新鮮冰棍凍的粘住舌頭,但他們總會以驚人的忍耐力,一邊痛著,一邊滿臉愜意的繼續舔舐帶著鮮血的冰棍。

7月的白天來的早,才5點多鍾天已大亮,楊學文一路上笑眯眯的跟路上的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們問好,看大家的反應,好像早已習慣了楊學文這個早起的小屁孩。

在河岸旁的一棵大大柳樹旁停了下來,楊學文揉了揉笑的發僵的臉龐,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開始對著粗壯的樹幹拳打腳踢。

人這一生,有些東西,就像命運刻好的輪,總會在合適的時間滾到你的眼前。

前世的時候,在三年級升四年級的暑假,楊學文被爺爺楊滿堂拎著到了爺爺當民兵隊長時的老下屬、老朋友家裏,然後跟楊學文丟了一句好好學就轉身走了。

楊學文猶豫著該叫眼前這個精神矍鑠的半大老頭爺爺還是伯伯的時候,老頭開口說話了“叫我師傅!”。

師傅給楊學文講了一個故事,說八十年代的時候,有個小孩每天上下學的路上,都會用食指挨個兒點著路邊院子的牆磚走,如此六年來風雨不綴。

後來小孩到了陌生的縣城去上初中,城裏的孩子們欺負村裏來的小孩,麵對同齡人的欺辱,年幼的小孩並不知道自己的食指在六年時光的洗練下早已不同凡響。

他用自己的食指點了一下那孩子王的額頭,然後欺負他的孩子當場身亡,事後小孩也被抓入牢房。

師傅姓李,他的故事講的很爛,可中心思想還是表達清楚了——堅持和謹慎。

師傅教楊學文的是“形意拳”,據說傳自中條山下永濟縣,說到中條山的時候,師傅還頗有興致的教了楊學文一首詩。

詩是唐代詩人盧綸寫的,名字叫《題伯夷廟》,“中條山下黃礓石,壘作夷齊廟裏神。落葉滿階塵滿座,不知澆酒為何人。”

後來楊學文才知道,師傅本身就是永濟人,60年大饑荒的時候,年輕的師傅在中條山的一個廟裏當了幾年和尚,廟裏一座石碑上就刻著這麼一首詩,除了形意拳,這首詩大概是師傅唯一在廟裏學到的東西。

楊學文曾經問師傅學會形意拳能不能飛簷走壁,能不能以一敵十?師傅黑著臉說他的形意拳是農村土把式,能鍛煉人的反應力和身體素質,不是手槍機關槍,一槍一個全部死翹翹。

於是楊學文對練拳的興趣大減,隻是糊弄著練了三四年,自從小學畢業上了初中,離開爺爺的監督之後,他就再也不曾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