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車行駛在梧桐的綠蔭間,透過車窗,便看見連綿起伏的山脈,猶如一條蒼翠的巨龍。山間薄霧輕繞,碧悠悠的河水溫順的躺在山腳,鏡子樣,映照著兩岸的紅磚碧瓦,高樓平頂。一隻水鳥撲棱幾下翅膀,俯向水麵,叼起一尾小魚,複又衝上天際。這時,漁舟馳來,魚網落下,水麵的朝霞被擊打成片片碎金,閃閃發光。遠方是一望無際的蔥綠,聞著悠揚婉轉的雀鳴,嗅著沁人心脾的麥香,我更是歸心似箭。
陡然,我眼前暗了一下。頭頂,天橋橫跨,山與山精巧的連接在了一起。各式車輛飛速穿梭在山與山之間,眨眼不見。
前麵就是家鄉的地界了,我再也抑製不住蹦跳的心。近了,近了,我回來了,我的家鄉,我的親人。
可是,親人們會原諒我嗎?
客車拐過一個大彎,翠幽幽的峰巒突現出一片灰黃,秀麗的青山被烙上了一塊大大的疤痕,看到這,我腿上的那條疤痕也開始隱隱作痛。那片灰黃地帶早先是一片茂盛的竹林,現在隻是一個廢棄了的采石場,裸露的硬石睜著憤怒的眼睛,斥責我當年的罪責。烈日的暴曬,山洪的衝刷,竹山早已滿目滄桑。此情此景,又喚起了我塵封的記憶。
山被硬生生的炸開,為的是取藏在山裏的那些青石。山是滿叔的山,隻是滿叔一家已皆做古。回想往事,我追悔莫及。
五年前,我正好從城裏打工返鄉,聽說鎮上要通高速公路。推土、架橋、打隧道、來了很多的工程隊,小鎮的人口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點。有的人騰出了房子開旅館,好多人做起了生意,都稱自己趕上了好時候,遇到了發財的好機會。
修高速公路,需要大量的石料,石頭大山裏有的是,可修高速公路的石料要達到一定的硬度,才符合標準。我通過觀察分析,覺得滿叔那片竹山裏的石頭有一定的硬度,便請人化驗,結果石頭的硬度符合高速公路用料標準。那時本地隻有幾個小采石場,小打小鬧,也就夠滿足當地的建房需要,養護一下鄉村公路。很顯然,修高速公路石料不夠,這裏有個很大的需求空間。滿叔的竹山在路邊,交通方便,我又有同學在鎮上的信用社,貸款應該不成問題,如果我能在滿叔的山上辦一個大型的采石場?我發財的機會不就來了。想到這裏,我一陣狂喜。
當晚,趁著月色,我便去找滿叔。院子裏,滿叔正佝僂著身子細心地捆綁竹子,一看見我,便樂嗬嗬地站了起來,娃,今年的竹價又漲了,滿叔的日子會比往年好過點兒,你那兩堂弟學費有著落了,我也放心了。這麼晚來找叔,有麼事?
滿叔,曉得我們這裏要修高速公路嗎?
嗯!曉得。幸好高速公路不要經過我的竹山。
經過了也沒事啊,國家有補償的嘛。
那可不一樣,山裏人沒了山,以後吃什麼用什麼?
滿叔的話一下就把我堵住了,想了想,我還是決定把自己的計劃告訴滿叔。滿叔,修高速公路要好多石頭咧,你竹山的石頭我都找人采樣化驗過了,符合高速公路用料標準,你那竹山很適合開采石場,我想......
滿叔茫然不解地把頭轉向了竹子,山裏人,還是本本份份守著大山過日子的好,夠吃夠用就行了,我沒福氣發那個財的。
以一方碎石賺十塊錢計算,修一米的高速公路那得多少碎石,等到高速公路修完,那鈔票怕是幾麻布口袋也裝不完。你想想,就算你把滿山的竹子砍光,又能換幾個錢?是,我們是守著大山,可大山給了我們什麼,年年月月,累死累活,進城還不是被叫做鄉巴姥。現在的人眼裏瞅的是票子,口裏念叨的是官字,心裏想的是妹子,有那樣不需要用到錢?錢能通神啊!你說現在還有哪個不愛錢的?再看看這麼些年來,我們都吃的什麼,穿的什麼?那樣比得上人家?如今,山裏的石頭可以變錢了,這就是機會,能不能發財就看我們有沒有膽量。幹嘛不趁此機會賭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