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迷們少不得八個一群,十個一堆地品嚐去年大賽之韻味,預測今年大賽之前景,不爭得拍桌子打板凳,也會爭得麵如豬肝之色。那些已不能再當橈手的胡子們更是以“龍船裏手”自居,一個個口若懸河,回味著當年如何一個抽艄力挽敗局;如何一場“奔岸”成為無敵龍舟之“引水”。一堆龍船經居然可以從日出扯到日落。至於那些不會劃船又喜歡看船的文化人,他們則會從今天的龍船扯到解放前沅陵的四大紳士,扯到賀龍,扯到劉禹錫、屈原,甚至更遙遠的中華始祖--盤古。一串如沅水般彎曲而悠長的沅陵龍舟史讓人聽得頭昏目眩,雲裏霧裏。
關於沅陵的龍船,有故事,有傳說,有野史也有正史。且不說張學良在這裏看過龍船,賀龍在這裏組織過龍船,劉禹錫在這裏感懷過龍船,這連曾經放逐沅湘的屈原,也在他的《九歌》中給楚巫船文化留下了不朽的詩句。
令沅湘兮無波,使江水兮安流。
駕飛龍兮北征,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鯛,蓀橈兮蘭旌。
駕龍輈兮乘雷,載雲旗兮委蛇。
看來,早在屈原懷沙自沉汨羅江之前,沅湘一帶就有了劃龍船的習俗,無論是旱龍船、紙龍船,都應該是今日龍船的源流。20世紀70年代從長沙子彈庫楚墓發掘清理的《人物禦龍帛畫》上的“文魚”、仙鶴以及墓主人乘龍船冉冉升天的態勢,都是龍船文化的結果。沅陵流傳了上千年《漫水神歌》中唱道:“人家賽舟祭屈原,我劃龍船祭盤古”,更是對龍船源頭的佐證。
千百年來,盤古祭天壇是老百姓祭祀天神求水的地方,也是每年五月劃龍船取聖火的地方。此山有一種石頭叫盤古聖火石,隻要將此石相互碰擊,就會爆發出火花,點燃火紙,取得聖火。同時祭祀人用斧頭將雞腦殼剁下,灑血淋江,其意是借盤古的開山斧之力。
這聖火點燃火把,點燃黎明,點燃他們心中的勝利之光。他們舉橈吆喝,擂鼓呐喊,揮動彩旗,如天兵下凡,順溪而下,彙入沅水的各龍之中。
至於沅陵人為什麼對劃龍船那樣熱衷,當地人說,盤古走出洞穴以後,就是駕著獨木舟順半溪而下,此後沅水兩岸才有了人類,才有了船,才有了船邊的碼頭和村落。
正因為他們都是盤古的子孫,他們每年劃龍船都要將紅頭巾盤好,將腰帶要盤緊,將繃船用的篾纜要盤順,即便是催船用的大鑼大鼓,發出的聲響也是:“盤、古、盤、古、盤盤古古”,這就是他們對始祖的紀念、呼喚、呐喊。
這震響是今天向遠古的回響,也是開天辟地精神的承傳。這貫穿著盤古到三皇五帝、到春秋戰國、到秦漢隋唐、到宋元明清以及今天的全部曆史。它是盤古跳動的脈搏,是中華人脈的形式表現,凝聚著盤古子孫的喜怒哀樂,生死榮辱。一首“盤古開天”傳遞著盤古的精神。
盤古啊盤古,手提開山斧,
背負蒼天踏黃土,一路風雨一路苦。
養大了小狗,養大了小免,
養大了小龍和小虎。
十二生肖百家譜,天下華人同血乳……
也許就是因為盤古這根人脈、龍脈、文脈,沅陵才能成為遠古人類文化、經濟、政治的源頭之一,才會有了後來的戰國大型古墓群,二酉藏書洞聖跡,大唐龍興講寺,也才會有底蘊深厚的盤古文化,巫儺文化,龍舟文化。
所謂“五月五,出盤古,端陽前後聽鑼鼓”,就是這幾種文化的結合。後來劃手們分別舉起了各處的旗號,或紅、或黃、或白、或綠、或黑、或花……一年比一年更為隆重的祭祀活動逐漸演變成龍舟競渡。
無論劃龍舟的起源是否真的是紀念盤古,從《楚辭》中描述的眾神靈多乘龍舟至壇場的畫麵裏,也可以看出劃龍船早發於沅湘之地。因為沅湘一帶湖河交織,水陬織網,故而屈原《九歌》中所描述的“舟船”巫術,大多都是在水的背景下誕生的。
比如說黑船拜的“黑神廟”(即張飛廟),因為張飛是黑花臉;紅船拜的是“龍廟”(即關公廟),因為關公是紅花臉;黃船大多拜的“黃姑廟”,因為此廟有一個黃字;白船拜的是河漲洲,因為河漲州上有一白色“龍吟塔”。
凡此種種,雖然當地人也說不清龍船祭祀活動是怎樣演變的,但是沅陵七甲坪鄉專有的《劃船》和《遺船一宗》巫書上記載的東西,可以說明一些問題。《劃船》開篇巫師道白:
神船神船,請神下凡;
男保清吉,女保平安;
神船進屋來,添喜又添財;
一聲金鑼響,引出八仙來。
雖說這隻是“劃草龍船”的口訣,但巫師在壇上行使舟船巫術時,也沒有忘記將屈原作為神隻祭祀。在《遺船一宗》巫書中,巫師在敘述一番神船的出處與神奇後,便虔誠請神:
……
再運真香,同心奉請:
下無三品水官大帝,橋梁渡子;
河伯水官,屈原相公,遊江五娘;
青浪開江,馬候王神,溪沿水尾;
霞邇真君,請赴舟船,大作證盟……
再運真香,一心奉請:
東山聖公聖仁尊主(儺公伏羲),
南山國母仙娘(儺娘女媧),
主願童子掌願仙管(張五郎),
儺府會中大權真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