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到台子上,去咬那塊排骨。但是女工人發現了我,用掃帚狠狠地在我的脊梁上打了一下。我丟下肉,一邊逃走,一邊發出狠狠的咒罵。
“‘難道你是個鄉巴佬?’老雄貓對我說,‘放在台子上的肉是供你我遠遠地望著的,食物應該到垃圾堆裏去找。’
“我對這個回答迷惑不解,但那時已無暇顧及,因為我的肚子越來越餓了。叫人傷心的是,老雄貓對我說要等到夜裏,那時我們可以從房頂下去到街上的垃圾堆裏去尋找。等到夜裏!他說這句話時平靜得像個冷酷無情的哲學家。我呢,隻是想到挨餓的時間還得延長下去,就感覺好像天要塌下來了。
“那個黑夜來得特別遲,而且異常寒冷,最可恨的是還下著冷雨,在一陣陣狂風的鞭打下,這蒙蒙細雨一直濕透了我們的皮毛。我們從樓梯上裝了玻璃的窗洞下去。街道此時在我看來是多麼醜陋啊!沒有了溫暖,沒有了大太陽,沒有了我們在上麵如此舒服地打滾、被陽光照成一片白色的房頂。我的爪子在泥濘的路麵上打滑。這時我不由得記起了我的三層厚厚的毯子和我的羽絨墊子。
“走了沒多久,老雄貓突然之間瑟瑟發抖,一副害怕的樣子。他把身子偷偷地貼著房子朝前溜,並且叫我緊跟著他。等到他遇到一座能通車輛的大門,便立刻躲到裏麵,此時他才發出滿意的呼嚕呼嚕的叫聲。我問他為什麼要逃,他反問我一句:
“‘您看見那個背著一個背簍,拿著一個鉤子的人嗎?’
“‘啊!對,是有這麼一個人!’
“‘嗯!如果他看見我們,就會打死我們,穿在鐵釺上烤著吃!’
“‘穿在鐵釺上烤著吃!’我驚叫起來,‘你的意思是說街道屬於他們而不屬於我們?我們非但沒有吃的,反而要被吃掉?’
“然而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一切隻有填飽了肚子再說。我懷著絕望的心情在垃圾堆裏搜尋。我找到了兩三塊沾滿了灰、沒有肉的骨頭。這時候我才知道新鮮的肉有多麼鮮美。我的朋友老雄貓像位藝術大師那樣扒拉著垃圾。他鎮靜自若,領著我一直跑到早上,把每一條街都轉到了。我被雨淋了將近十個鍾頭,凍得渾身直打顫。醜陋的街道,饑餓的自由,那時我是那麼想念我那失去的監獄啊!
“天亮以後,老雄貓看見我走起路來踉踉蹌蹌,便用一種奇怪的口氣問我:
“‘你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吧?’
“‘啊!的確,我受夠了。’我回答。
“‘你想回家嗎?’
“‘當然,不過我已找不到我的那所房子了。’
“‘來,昨天早上看見你出來的時候,我就明白一隻像你這樣的胖貓是不配享受自由帶來的充滿苦難的快樂的。我認識你的家,還是讓我把您送回去吧!’
“這隻可敬的老雄貓,直截了當地對我這麼說。不久,我們回到了您姑母家。
“‘再見。’他對我說,沒有一點激動的表示。
“‘不,’我叫了起來,‘我們不能就這樣分開。您跟我一起去。我們分享同一張床、同一塊肉。我的女主人是一個善良的女人。’
“‘停吧!’他粗暴地說,‘你這個沒有骨氣的家夥!那樣的生活會使我憂鬱而死。您的優裕生活隻適合那些雜種貓。自由的貓決不會用監獄作為代價來換取肉和羽絨墊子……再見。’
“他歡快地跳上房頂。我看見他又高又瘦的側影在初升太陽的撫摸下舒服地抖動著。
“我回到家裏以後,您的姑母拿起撣衣鞭揍了我一頓,我心甘情願地接受這頓打。我沒有任何怨言,甚至還在想挨打之後的美食。”
“您從中得到了什麼?”我問。我的貓在舒服地伸長了身體後,下結論說:“真正的幸福天堂,我親愛的主人,就是關在一間有肉吃的屋子裏挨打。”
屠殺不朽的人
——[法國]讓·雷維奇
年輕的杜波瓦薩,是個成功的作家,但是出書已經提升不了他的快樂了。 於是他準備加入法蘭西學院。為此,他雇請殺手殺死十名院士,但他最後卻落選了。
我叫傑羅姆·杜波瓦薩。我年輕時那段時間過得又窮困又悲慘;但是在我發表我的第一部小說《一座墳墓的探求》之後,也就是在我獲得龔古爾獎金的那一天,我的命運發生了轉變。我當時二十五歲,幹的是六年級教師這行可憎的行當。在我的成功公布一個鍾頭以後,我的名字傳遍了法國的大街小巷。在我的出版商的客廳裏,有上百個新聞記者問我:“您比較喜歡哪些作家?……您是不是受了福克納的影響?……”攝影記者喊著:“杜波瓦薩先生,頭朝這邊!”他們好像用身體形成一道屏障,把我跟客廳裏擠滿的人群分開了。最後我終於擠到了這群人中間。我認識了許多文人,他們握著我的手,說:“我非常喜歡您的書。”我常常聽見“才能”這個字眼,這個字眼是文學的本錢。這種以我為中心的熱鬧場麵,我並不覺得討厭,我發覺光榮帶來的第一個感覺是對這個世界感到陌生。但是,我對這個文學世界還是很中意的。據別人告訴我,那一天,我的態度“自然”得令人詫異;我自由自在地談話、微笑、行吻手禮。其實,一個人要想在交際場中應付自如,隻要把自己當作是在許多影子中間就行了。慶祝一直到夜裏很晚很晚才結束,我真巴望它永遠延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