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她一襲素錦宮袍兀自一人立在高高的城樓,整個都城盡收眼底,繁華如斯,街道上車馬川流,行人摩肩接踵,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孩童咿咿呀呀唱著剛學的兒歌,當真是一片其樂融融的大好河山景象。
隻是,當你心底的那個人再也不可能出現在你眼前的時候,你會明白,眼前愈是繁華,心底愈是蒼涼。因為從此以後你所有的心事隻得獨自一人解。
而這世上最難解的心事莫過於,那個曾經是你全部的人,帶走了你的全部。
“皇後娘娘,這風更大了,您身體本來就還病著,當心風寒。”身後一名宮婢眼見著前麵的主子已經立在這城樓幾個時辰,硬著頭皮上前說道。
“是啊娘娘,您要是再病著,自己難受還不說,皇上也跟著心疼。可要仔細著點兒呢。”這個宮婢性子明朗,說話也順溜著口無遮攔。
前麵一名年長的掌宮女回頭瞪了她一眼,算是警示。這宮裏稍微有點眼力見的人都看得出來,皇上跟皇後是貌合神離,皇後的眼裏根本就沒有皇上,此刻皇後娘娘這番模樣定是憶起了哪位故人,所以此刻說話最是要謹慎。
“皇後娘娘,這個時辰皇上應該下早朝回來了,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吧,也到了您該服藥的時辰了。”那名年長的宮婢想了想又說道。
“翠芸姑姑,如今是什麼時辰了?”她依舊紋絲不動,看著遠方的天際。
“回稟皇後娘娘,如今辰時了。”那喚作翠芸的宮婢頷首答道。
“嗯,回去罷。”她的思緒終於從遠處拉扯回來,對著身後一幹眾人默默的點了點頭,就抬步走下那巍峨的城樓。
剛下城樓,迎麵呼嘯而至的寒風把她吹了個寒顫,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本就單薄的宮服,可還是覺得涼透心骨。
剛剛在城樓上站著的時候怎的不覺得涼?她心裏苦笑。忍不住又是一個寒顫,忽然一個踉蹌,自己的整個身軀就被擁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她並沒有如往日那般抵觸,隻是順勢把自己深埋進那人的懷裏,努力的想汲取他身上的暖意。那人也不說話,隻是默默的把懷裏的人兒攏得更緊。
半晌,她那被寒風冰凍的身子才轉暖,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在她的心口,那隻有巴掌大的地方,依舊寒凍如千年冰,再也掀不起半絲漣漪。
從他懷裏抬起頭來,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人。他依舊穿著明黃的朝服,一雙烏黑明亮的眸子裏滿是責備與關懷:“蘭兒,怎麼穿的這麼少就跑出來了?我不是說了,你若是悶得慌,等我回來陪你的嗎?”
望著風塵仆仆趕來的他,許是走得太過匆忙,鬢上有幾絲散發垂了下來,他都沒有察覺。收回在他身上被暖得熱乎的雙手,靜靜撫上眼前男子俊秀非凡的臉龐,撫過那滿是焦急的眉眼,最後輕柔的替他把那幾絲散發攏於耳後。
須臾,對上那雙因為自己溫柔的舉動而滿是不置信和驚喜的眸子,“雲廷,你為何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是我的妻,我杜雲廷唯一的妻。”他看著懷裏不堪一握的女子,對上她始終平靜如水的眼眸一字一頓的道。
“天這樣涼,我帶你回去。”說完,還搭在她腰上的手稍加力道,就將眼前的女子攔腰抱起,向著後殿走去。
雲廷,雲廷,隻有這兩個字從她口中念出時,他才會覺得自己的名字這般動聽。他一步一步平穩的抱著懷裏的人兒朝著她的寢殿走去,她今日異樣的柔情讓他驚喜,嘴角爬上笑意他全然不知。
她定定的望著他眼角毫不掩藏的笑意,蕩漾在這巍峨的宮殿,蕩漾在在這寒冷的冬日,生生的讓她失了神。有那麼一瞬間,她會想著,這樣的他,終究會讓人沉淪的吧?隻可惜,她早已是無心之人。
雲廷,若我不在了,你會不會難過?
一路被他抱回寢殿,進了殿門,杜雲廷將她輕輕的放在金絲軟塌上,拉過繡絨錦被替她掖好。一群宮人婢女低垂著頭如魚貫入,將殿內簾子輕聲放下,端上熱水,燒熱火盆,有條不紊的在一旁服侍著。不一會兒的功夫整個蘭儀殿內就溫暖如陽春三月,將室外的寒冷無聲隔絕。
杜雲廷接過一旁宮婢手裏的熱巾帕,親手替她擦拭額頭和雙手,宮人們早已見怪不怪了,各自安置好了之後就躬身退回水晶簾子外候著。
“怎麼了?難受得緊嗎?要不要宣個太醫來瞧瞧?”杜雲廷見她清麗的麵容一直陰鬱著,邊替她擦手邊問。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沒有,我隻是覺得,雲廷,你這般待我,我無以為報。”她看著眼前這個九五之尊的男子,俯身躬親,無微不至的照顧自己,千言萬語卻隻有無以為報來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