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天色漸明,這一場生死之亂,終究是離他們而去了。
霍安帶著半昏半醒的蔡襄,與永榮他們碰頭後,便憋足勁頭往東跑。
往東是出草原。
眾人一直跑到第一縷晨曦,投照在大草原上,才漸漸慢下來,身後靜悄悄,想來那群胡人士兵也不會費盡力氣來追趕一群男人,胡人要的是牛羊和女人。
於是大家停下來,清點人頭,包紮傷口。
來時是二十個人,這時回去,也是二十個人。
隻不過,有三人成了死人。
老五和其他兩個漢子,或被箭射中,或被刀砍中,跌下馬後又經牛羊群踩踏,早已無聲息,這時掛在馬背上,屍身仍然在滴血。
眾人一片沉默。
霍安扶了蔡襄下馬坐在地上,見他左小腿上中了一箭,便麻利地脫了自己的棉衣,再脫下貼身的棉布中衣,穿上棉衣,將中衣撕成條,讓永榮按住蔡襄左腿,猛拔出長箭,然後飛快地給他包紮好。
包裹行囊都沒了,金創藥自然也是沒有的。
蔡襄痛得滿頭冷汗,牙關發抖,喘著氣想說話,但半天說不出來。
霍安手臂有砍傷,這時靜下來才覺得痛,但好在隻是皮肉傷。
蔡襄深吸一口氣,“繼續走。去到泰寧馬市,那裏有朝廷駐兵,胡人不敢亂來。”
於是眾人不敢停留,待馬啃了幾口草,趕緊上馬又走。
又餓又渴又傷地又奔走了一日,在這日天黑時,一群疲憊不堪死裏逃生的走馬漢子,終於趕回了泰寧馬市。
馬市俱驚,甚至驚動了駐兵。
又是一日夜深,蔡襄醒來時滿頭冷汗,猛坐起來,才發現他已不在漠漠無邊的大草原上,而是在一處客棧模樣的房間裏。
永榮霍安等人圍坐在桌邊啃饅頭,見他醒來,永榮趕忙遞了一碗水來,“襄哥喝水。”
蔡襄接過水碗,二話不說,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四處看了看,“曹風阿丘呢?”
永榮說,“曹風在隔壁照顧阿丘。”
蔡襄道,“阿丘怎麼樣?”
永榮道,“命保住了,可大夫說他那腿廢了……”
蔡襄抬手去按住額頭,表情模糊,低低道,“其他兄弟呢?”
永榮沉默了一會兒,“老五沒了。還有兩人也……”
霍安走過來,遞了一個饅頭給蔡襄。
蔡襄一巴掌把那饅頭拍飛,倒下去蒙頭再無聲息。
永榮向霍安搖搖頭,霍安彎腰撿起那饅頭,和永榮一起,默默走回桌邊。
許久許久後,才傳來蔡襄低沉的聲音,“是我錯。我掉以輕心了。以為……”
他微有哽咽,許久才道,“以為戰停了不會有事。”
霍安陷入沉思,默默細想那日明先生的話。
十五日後,馬隊返回保寧。
南關馬市十分沸騰。
蔡襄這支馬隊走馬遭遇不測死了三人的消息,早已經由從泰寧馬市回來的馬隊嚷嚷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