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離煙
潮濕的泥土的氣味透過車的縫隙滲進來,雨剛平息了它的憤怒,變得馴順,細潤微涼。
車中昏暗無光,昏睡中隻覺得一片寂靜,隻有馬蹄的得得聲以及車輪在路麵上碾過的聲響。
我疲倦地倚著車窗,憤怒與悲傷在心中衝突太久,咬緊牙關不肯流淚,寧可讓它耗盡體內每一絲力量,直到再無力支撐,昏昏沉沉。
不能流淚,流淚就是軟弱,這是母親用一生告訴我的。
災荒,漂泊流離,爹爹病死,弟弟高燒不退,躲在難避風雨的破廟中瑟瑟發抖,母親從未流淚。
我記住母親麵部的側影,決然的表情使她的麵部線條分明。她抿緊嘴唇,眼睛定定地看著前方,沒有一句話。
我感到渾身焦灼難受,想出的車來,讓清涼的雨滋潤我身上的皮膚,讓我這雨中睡去。
可我明白,我沒有權利讓車停下。
路的盡頭是什麼?
也許隻是一團令人傷神的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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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為什麼!”
當車緩緩移動時,我聽到身後院中淒厲的吼聲,夾雜著痛苦的哭泣。
我知道那張價值連城的瑤琴已粉身碎骨,因為我聽到了琴弦迸裂的絕響。
那張我撫彈過無數遍的琴,曾在多少個無花無月的夜晚,在指下纏繞請韻。那絲般的琴弦,與那雙溫暖的指點琴技的手,一起被遺落在猛烈的風雨中,再也不見了蹤跡。
雨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仿佛淚眼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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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姑娘,請下車吧。”有人在外麵說。
我走出車來,發現已在一個宮殿門口。
還是那個笑容滿麵的侍衛。他立在門邊:“殷姑娘,裏麵請。”
他十分謙遜有禮,沒有一絲作為皇差的傲慢。
他就這樣微笑著在我和子瑜麵前讀了聖旨,就這樣彬彬有禮地把我所有的快樂都擊得粉碎。
我跨進一個房間。
一個中年男子立在桌邊。
盡管我心境灰暗至極,我還是震驚於他的英俊。那是可以讓天下所有男子自慚形穢的麵容,似有隱隱的光華籠罩全身,在驀然一視時刺痛人的眼。他的眼睛即使在沉靜時也是那樣明亮溫暖,仿佛隻需默默站著,就足以映亮整個天地。他的俊朗與英氣甚至遠勝過了子瑜,雖然我不願承認這點。
“你就是殷離煙吧。”他的目光有一絲說不清的憂慮。他打量著我,似是要看清什麼。
“是。你是誰?”
那侍衛臉色發白,似乎要開口斥責。
那人向他搖了搖手,微笑一下:“你也許聽說過我,我叫秦子瑗。”
我竦然動容。秦子瑗,秦氏皇族千年來最響亮的名字,在民間如傳奇一般的人物,傳說他的一柄劍可以斬雲摧月。
“風雲十三劍,名震天下的戰神,當今皇上的愛弟,朝中第一寵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怡親王。”我從心底冷笑一聲,“派遣一千精兵押送一個弱女子進京,真是恪盡臣下之道。”
他絲毫不理會我話中的譏誚,淡淡地說:“風雲十三劍,那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多派人也是為了你的安全。”
“我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可以。”
“這是皇宮嗎?”
“是。”
“皇上在哪兒?”
“在前麵的大殿中。”
“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一會兒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