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離煙
“你是……殷離煙?”
秦子琨盯著我,聲音有些顫抖。
我沒有回答。我知道他已經認出了我。他是子瑜最親近的兄長,就在半年前他去南方巡視前他還來過榮親王府,而那天,就是我與子瑜故事的結束。
我不知該怎麼解釋,我怎麼會來到這裏,怎麼會穿上這身宮女的服裝。我不知該如何去講述那場忽然降臨的暴雨,我坐在車中,想象著那一朵朵精心製作的梅花在風雨中被毀滅,一如我和子瑜精心維係的幸福。
“你是殷離煙?”秦子琨逼視著我。我第一次發現這個風流儒雅如一學士的廉親王也有如此咄咄逼人的眼神,那目光如鞭子一般打在我身上,讓我有一種懵懂的疼痛。
“她是殷離煙。”一個明亮的聲音打破了這如黑暗一般漫長的煎熬。
秦子瑗微笑著走過來:“八哥,她是皇上的近侍宮女,是八哥去南方幾天後新進宮來的。看來八哥認識?”
秦子琨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我,久久沒有說話。
“離煙,皇上要喝茶,你去侍侯吧。”
秦子瑗的一句話為我解了圍,我低著頭向皇上寢殿跑去。
---------------------
我腦中一片空白,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跌坐在地上。有人攙扶我,我木然地隨著這個力站起來,一轉臉看到站在我旁邊的竟然是皇上——剛才我在飛奔中撞到的人竟然是皇上。
“為什麼跑得那麼急?”他含笑看著我。
“怡親王說皇上要喝茶……”
“你是要告訴我你是為了我才跑得這麼急嗎?”他不無揶揄地說。
我語塞。他永遠沒有子瑜那樣斬金斷玉的語調和秦子琨那樣銳利的眼神,但他總能用這樣淡然的語氣輕觸我痛處,讓我全無還手之力。
“子琨是遲早會知道的。反正你又沒什麼錯處,大可不必那麼緊張。”
他如此敏銳地看穿了我的心事。我感到一種從心底生出的恐懼,仿佛自己站在一片密林之中,他在暗處。他可以輕易地看清我,而我卻無法看到他。
“反正所有的錯處都在我身上,又冷酷又好色。”他嗬嗬一笑。
我猝然抬起頭,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淒涼。
我心中輾轉起伏,幾個月的相處,很意外卻也很感慨。他並不似外界傳說的那樣冷酷,他隻是太過沉默認真,讓接近他的人感到冷漠。而關於女色,外界的傳言卻沒有錯,他是古往今來最不好色的皇帝,嬪妃的宮殿,他一個月也去不了幾回。即使對我,他也隻是平淡溫和,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你很想念他吧?”他凝神看了看我,然後將目光閃開,“是不是就像在無邊的黑暗中想念一縷陽光?我在你心中是不是就像烏雲一樣討厭?”
“……”
“你不用回答。盡管我知道自己是烏雲,不過聽人親口說出來還是感覺不妙。”
他對我說話總是用這樣令人捉摸不透的語調,聽不出其中包含的情感。我有些局促地看著他,他卻轉過身去:“去泡茶吧,我渴了很久了。”
---------------------
“殷姑娘!殷姑娘!”
我剛剛躺下準備睡覺,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驚起。
是王德升的聲音。
“王總管,什麼事?”
“殷姑娘,你快去皇上寢殿吧。皇上正在發火,我從來沒見過他老人家發這麼大的火。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快去勸勸皇上吧。”
“我去?”
“是啊,皇上最聽你的話了。”
“什麼?!”我坐起來,心裏一陣茫然,覺得又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的事,“王總管,這話從何說起?”
“殷姑娘,你知道以前勸皇上吃飯有多麼難嗎?我們把飯熱了一回又一回,皇上連頭都不抬。可自從你來了,你說一句話皇上立馬放下筆。你端上茶,皇上總要喝上一口。就連你說話,皇上也是停下筆來聽的。自從你來了,我不知省了多少心。十三爺不在,現在隻有你有可能勸住皇上了。”
我覺得腦中鈍重,需要太長一段時間來消化王德升的這番話。他說的是真的嗎?我對皇上有這樣大的影響力嗎?為什麼我從未感覺到呢?他對我總是那麼淡然,仿佛我隻是他窗外的一株小草,他偶爾會用目光略過,卻從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