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奎爾薩拉斯是一個天堂般的所在。無數的溪流像玉帶一樣環繞著整座森林。即使在最炎熱的夏天,溪水也是透亮的。年輕的精靈們經常赤著腳跳到溪水裏,感受那冰涼的水溫,然後很久也不肯上來。

河岸邊到處是巨大的古樹,粗壯的枝丫一直延伸到河麵上,滿目碧綠的樹葉甚至把天空都遮住了。那時的我經常獨自捧著一籃果子,把它們放在溪水裏浸得涼涼的,然後坐在岸邊,一邊吃一邊看著天空。水果帶著一絲醉人的清香,讓人不由自主地忘卻了時間的流逝。也不知為什麼,那一片被樹葉遮得斑駁的天空,我怎麼也看不膩,隻是一心一意地覺得,空無一物的天空,真的很美……

在死亡騎士還不是死亡騎士的時候,他也很喜歡赤著腳在在淺淺的溪水裏狂奔。每次他都屁顛顛地奔過來,把水濺得滿身都是,就像一隻小瘋狗。他說,精靈之都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地方。如果可以,希望能永遠住在這裏……

可是,身為洛丹倫聯盟第一順位繼承人和光明使者烏瑟爾徒弟的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所有的一切,選擇了不歸的亡靈之路……

為什麼……那一片天空那一片溪水,他應該也看見了吧。為什麼還要選擇亡靈之路?

他的父親、老師、戰友,還有曾屬於他的國家都被他親手撕碎了。他將自己的靈魂埋入了寒冰之中,用傷痕洗去臉上殘存的表情。他就像是一隻孤獨的野獸,狂亂地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上追尋血腥的力量。永不停歇。

他從沒有在意過,腳下的廢墟中別人為他而流下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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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騎士緩緩地走了過來。戰場上的空氣好像也因為他的到來而變成了沉重的鉛塊,壓抑得每一個人都喘不過氣來。他身上鏤刻著骷髏雕飾的鎧甲漆黑如墨,那黑仿佛是來自於幽深冰冷的海底,令人牙關打顫。

在他的麵前,連冰霜巨龍也顯得那麼脆弱不堪。他似乎有著一種神奇的力量,可以使麵對他的每一個人都失去戰意。

而在他的背後,破敗的要塞前部防線已經成了修羅場。

殘忍的屠殺隨處可見。食屍鬼們像蝗蟲一樣撲向被包圍的聯盟士兵,然後在席卷過的地方留下一堆白骨。連高聳的防禦塔樓也被憎惡用怪力砸塌了。喪失鬥誌的步兵們丟下盾牌和長劍,慘叫著向後逃跑。但這隻是加快了他們死亡的速度。鋪天蓋地的石像鬼興奮地俯衝而下,將步兵抓到空中。然後用堅硬而有力的爪子,將士兵像撕紙一樣地撕裂開來。內髒和腸子就這樣從空中淋淋而下。

“隻有如此了嗎……”死亡騎士輕蔑地笑著。

他一提韁繩,縱馬從堆積如山的屍體上越過。幾名還沒有退到第二重防線的矮人火槍手隻覺得眼前有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掠過,然後便像中了邪一樣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絲絲涼意從他們的脖頸處蔓延開來。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便看到自己同伴的頭顱慢慢地從肩膀上滑落下來。(很難看到矮人的脖子……它們太短了。)沒有人發出慘叫,也沒有流出一滴血,這些矮人的氣管已經被霜之哀傷整齊地切開了,致命的斷麵上覆蓋了一層冰,底下所有的血管早就牢牢地凍結了起來。

沒有人能在死亡騎士的高速攻擊下看清他的出劍方位,邪惡光環(增加生命恢複和速度)加持下的骷髏馬可以在衝刺時達到驚人的速度,在這種速度下,即使是一塊破鐵片也能將人切成兩半。更何況是死亡騎士手中的那把受詛咒的魔劍!(注一)

沒有人能抵擋死亡騎士。縱馬疾馳的他仿佛是一道黑色的影子。

但是,聯盟軍在亡靈族強大的攻勢麵前並沒有完全崩潰。陣地後方臨時加深的三道壕溝成為了意想不到的有力工事。步兵們換上長槍和戰戟,組成密密麻麻的槍林排列在後。而壕溝前則灑滿了粘稠滑膩的石油,使亡靈們無法立足。撲過來的食屍鬼紛紛滑落到深溝中,隨即被跟上來的長槍戳成一堆肉泥。

大法師依舊穩穩地站在聯盟士兵們的身後,指揮眾人拚死戰鬥。超過半數的騎士環繞在他的周圍。這支力量是聯盟的中堅,隻要他們沒有被消滅,聯盟軍就還有希望。

現在,大法師一聲聲冷靜的命令便是支持聯盟軍不崩潰的唯一精神支柱了。

步兵們狂吼著同突破進來的亡靈搏殺著。麵對著十倍於己的敵人的包圍,他們沒有退路了。在壕溝後麵,他們像真正的戰士一樣,高唱著決死的戰歌撲向憎惡。即使被打得血肉橫飛、肢體斷折,他們依舊源源不斷地湧上去,直到被長槍紮成刺蝟般的憎惡倒下為止。

被逼入絕路的人類,他們的瘋狂連亡靈都要膽寒。

但死亡騎士卻依舊不以為意地看著頑抗的人類。他輕輕撫摸霜之哀傷,嘴角露出了一絲殘酷的微笑。

“你們盡管掙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