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美目盼兮(1 / 2)

翌日清晨,長安城如秋般爽氣,朝陽的光輝鋪灑在每一寸街道。雞鳴聲在這片土地上接連回響,各家各戶開始忙活起來。衛青一如往昔,早早起榻,到院裏劈柴。衛青人雖瘦小,臂力卻不差,每一刀砍下去,都能劈開大半根木柴。他劈了足足一捆木柴,已是汗流浹背。身後忽然伸出一塊布帕,在他的臉頰擦拭。衛青回頭一看,原來是衛子夫。衛青喚道:“姐姐。”衛子夫微微一笑,道:“傻弟弟,昨夜翻來覆去地不睡,怎麼還這般早起?”

衛青撓頭道:“沒事,我習慣啦。”他見衛子夫捧著一件疊得方方正正的彩衣,問道:“姐姐,縫好了麼?”衛子夫莞爾一笑,道:“這衣服昨日勾破了,幸好穿出侯府也無人注意,不然少不得又一陣罵。昨晚上二姐把它縫好,姐姐今兒偷偷帶回去,沒人發現就萬事大吉。”衛青道:“二姐的手藝肯定不會有錯漏。姐姐你放心。”

衛子夫柔聲道:“青弟,你是不是有什麼想不通的事情?能告訴姐姐麼?”衛青搖搖頭,抿緊嘴巴不答。衛子夫道:“你的性子,姐姐還不了解?一有心事,你就睡不著;說起謊話,你就舌根打緊。”衛青大窘,囁嚅道:“姐姐,我,我,其實也沒什麼打緊。”

衛子夫道:“既不打緊,還不告訴姐姐。”衛青平素最敬愛衛子夫,經她逼問,隻得將東方朔的話和盤托出。衛子夫眉頭深鎖,道:“先生之意,顯然不過。姐姐沒念過幾個字,也能領會。弟弟,你比姐姐聰明,還有先生教你讀書學字,更知明曉事理。姐姐口齒笨拙,說不了大道理。可你須記住,你過得好,姐姐就快活。”衛青重重點頭,與衛子夫相顧歡笑。衛子夫整好他的衣襟,道:“姐姐去熬粥。”才走出兩步,回望衛青提刀劈柴,心道:“青弟真地長大了。也許,也許不該將他留住。”衛子夫懷揣心事,將彩衣放到屋裏,獨自回灶房。

衛青劈完兩捆木柴,綁住一團,挾著柴刀走入灶房。衛青抹幹臉上的汗漬,房外的衛子夫喚道:“二姐,青弟,出來喝粥。”衛青接過碗筷,嚐上一口,米粥粘稠甘甜,喝聲采道:“姐姐這手藝越來越好了。”

衛少兒方從屋裏出來,有氣無力地道:“昨夜去病鬧了一宿,攪得我睡不著覺。”衛子夫停下手道:“姐姐若是累,再去睡會兒。”衛少兒搖頭道:“不成。待會你們還得上侯府做事,家裏的活兒總得有人來幹。”姐弟倆相顧無言,既感無奈又覺心疼。

三人食餐已畢,衛氏姐弟出門而去,徒步走到北闕附近的平陽侯府。這一路遠途,需些腳力,可姐弟二人難得同處,便是往返來回,亦感樂此不疲。到了侯府門口,衛青與衛子夫道別,自去後院馬廄喂養馬匹。直至日上三竿,一個漢子牽著蒼頭回來。衛青迎上去,問道:“今兒侯爺出門了麼?”那個漢子也不正眼瞧他,道:“侯爺又得上早朝啦,一大早就到皇宮去。”

衛青暗暗叫苦:“糟糕極啦,我竟然誤了侯爺的事情。”隻因前些日子不設早朝,衛青貪得與姐姐同行,晚了大半個時辰,故不及為曹壽牽馬上朝。那個漢子哼了一聲,道:“你小子倒是好命,昨日回去歇息夠了,也該幹活啦。”將韁繩交到他的手上,道:“快給這匹笨馬喂料。這一路上,它還發起脾氣,險些摔著侯爺。”衛青拍著馬臉,責備道:“蒼頭,你又胡鬧啦。”這馬兒渾體潔白,單單馬首毛色灰暗,衛青便喚它作“蒼頭”。蒼頭律律一聲長鳴,把頭往衛青臉上蹭,活像一個撒嬌的孩子。那漢子好是不快,轉身離去。

衛青嗬嗬一笑,將蒼頭牽入馬廄,安撫它道:“你再等一會,府裏沒有草料,我得上褚大哥那裏買些。去去就回。”馬兒似通人性,嗚嗚叫了兩聲。

衛青出得侯府,北通東市,循舊時路徑,行至青石橋邊,遠遠望見一個紫衫女子立在橋頭,麵迎東風,俯眺清流,說不盡的閑適飄逸。此時天色尚早,這條小路,人跡不多。衛青匆匆走過,鬥聽一陣妙語似從天而降:“小哥兒且住。”衛青如奉綸音,立住腳步。轉首去,入目處,仙容妍態,似煙霞輕籠。衛青覺滿眼花色,如癡如醉。

紫衫女子喚他一句,衛青霎時羞紅臉,期期艾艾地應上一聲。紫衫女子柔聲道:“小哥兒可知洛門街往何處走?”衛青連連點頭,話到嘴邊又吐不出來。紫衫女子嫣然一笑,眉似遠山,眸若秋水,輕柔柔地道:“小哥兒緩緩再言不遲。”衛青細瞧於她,女子身著一襲紫衫,手中輕握一管竹簫,腰如約素,螓首秀項,吊掛一條紫玉頸鏈,似有微微光澤灑在凝脂玉膚。

衛青半響才擠出話道:“姑娘不冷麼?”紫衫女子莞爾一笑,道:“昨日初雪,少不得冷些。今日卻是暖和。”衛青“哦”地一聲,忽想起這話全無關係,麵色通紅。紫衫女子極有耐性,又問:“小哥兒可知洛門街往何處走?”衛青連忙點頭道:“知道知道。我家就住在洛門街。往北走,就在北城門邊上。”紫衫女子盈盈一拜,道:“多謝相告。”

衛青看著紫衫女子飄然而去,心中悵然若失,癡癡地望著,似乎倩影猶在眼前。良久方回過神來,想道:“蒼頭還等著草料呢!”隻得戀戀不舍地離去。行了許久,方進東市,走到一家店麵。門口係著三匹驃黑大馬,馬後一板長凳,凳上坐著一個瘦小精悍的漢子,斜首臥在欄杆,昏昏入睡。衛青上前拍他,問道:“況大哥,褚大哥在嗎?”況姓漢子指了指裏處,又垂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