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朔聽得院裏別無動靜,回首目視衛青。衛青恢複常色,道:“先生看我做什麼?”他反倒上前叩門,叫道:“二姐,我回來了。”頃刻之後,木板門往兩旁敞開,來人卻是衛子夫。衛青見了她,自不驚奇,語氣頗顯生硬地道:“姐姐。”
衛子夫麵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眼底溢出淡淡的憂傷。東方朔上前拱手道:“衛姑娘,鄙人又來打攪啦。”衛子夫強顏笑道:“先生哪裏的話,先生請進。”忽而瞥見他的身後還有一個老者,觀其容貌裝束,頗似在侯府裏見過的一位老先生,驚奇道:“你,你是……?”
董仲舒凝視芳容,說道:“老夫認得你,你是平陽公主身邊的侍女。”衛子夫衽身拜道:“衛子夫見過先生,失禮之處,萬望莫怪。”東方朔先行說道:“無妨無妨。衛姑娘,可否領我二人瞧瞧去病?”衛子夫訝道:“去病?”驚容霎息即過,道:“他,他就在屋裏。”言訖,領路在前,掀簾進裏屋。
這時衛少兒不在屋裏,小去病躺在榻上睡眠正香。東方朔看孩子臉色粉嫩,卻比昨日消瘦些許,常人一眼是瞧不出來的。東方朔更添愁憐,向衛子夫道:“這孩子似乎染有小疾。”
衛子夫驚道:“先生莫要嚇我。”東方朔安撫她道:“姑娘不必急。這位老先生是京城裏有名的醫師,他此來便是給孩子看診。”
衛子夫雖不知董仲舒之名,但思他在侯府裏被奉為上賓,必然不是常人。他們家中錢財無多,極少請醫看病,更何遑是有名的醫師。一聽東方朔如此言語,心裏稍稍寬心,道:“多謝先生。”
東方朔道:“你和小兄弟先出去等候。”衛子夫應下,與衛青退出屋外。董仲舒不言不語,徑自走到榻前,觀摩嬰孩的麵色。
衛青出了裏屋,仍舊如鋸嘴的葫蘆。若在平日,他回到家裏之後,仿若話無不盡。此時反差這般之大,衛子夫豈能不知他心裏有事。衛子夫低頭道:“剛才的話,你都聽進去了?”
衛青重重地點頭,別無話語。衛子夫凝視他的臉,忽地滾下淚來,道:“我早知道瞞不了你。你,你怪姐姐麼?”
衛青道:“我,我不知。”一語未盡,便即沉默。衛子夫和他並肩立著,卻目不相視,端的似“身離咫尺,心隔天涯”。
衛少兒從灶房出來,一麵走來,一麵問道:“你們兩個杵在這裏做什麼?”衛青咬牙道:“二姐,你可以把我爹的信給我麼?”衛少兒登時色變,狡辯道:“信,哪有什麼信?”
衛青默聲不語,突然一個飛步,從屋裏跑出去。他疾奔起來,賽似駿馬飛馳,一溜煙的工夫,不見了蹤影。衛子夫喚之不及,倚門垂淚。衛少兒左足在地下一跺,惱道:“全是你,非要和我吵。”
東方朔掀簾而出,噤聲道:“休要吵鬧。”衛少兒見了他,驚道:“你,你怎麼在裏麵?你在裏麵幹什麼?”話音剛落,便急急往裏屋走。東方朔經她一撞,蹬蹬退了兩步。
衛少兒衝到榻邊,推開董仲舒,抱起孩子,護在懷裏,斥道:“你們想做什麼?”董仲舒臉色發白,拂袖而去。東方朔緊跟其後,二人剛出院門,董仲舒搖頭道:“好狠毒!”
東方朔道:“連大師也無能為力麼?”董仲舒長歎道:“在這世上,能救這孩子者不出三人。”東方朔皺起眉頭,問道:“是哪三人?”
董仲舒道:“天道宗尊主齊元君是當今武林第一人,道法精深,功力之高,無人能出其右。最緊要的是,天道宗獨有的清心訣心法對於滌洗經脈,有驚人之效。”
東方朔道:“若齊元君施手相救,於他可有害處?”董仲舒直言不諱道:“輕則損失上十年的內力,重則功力盡失。”東方朔登時搖頭道:“莫說鄙人見不到他,便是能請得動他,鄙人也不會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