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奉天回到家裏,方正良異常的老實,至少在方老太太和方宜黃眼中,方正良不像以前那麼能鬧騰了。以至於家裏人都很不適應他的這種生活方式。
以往,天放亮,他必定得跑出去。用方宜黃的話說,方正良就是一個養不住的野狗。現在倒好了,方正良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除了吃飯解手出房間外,其餘的時間都在房間裏憋著。
對於方正良的這種變化,方家大多數人是看在眼裏,但沒有放在心上。我之所以用大多數這個詞,是因為方家還有一人對於方正良的這種變化很是擔憂,這個人就是方家的管家,老陳。
老陳五十多歲了一輩子跟著方宜黃,一直沒有結婚,自然也就無兒無女。他是把方家當做自己的家,把方家的孩子當做了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對方正良,老陳是打心眼裏喜歡。方正良出生時,老陳就說此子非凡人,現在,老陳依然這麼認為。老陳的觀點和方宜黃的觀點不同,方宜黃認為,一個成功者必須得有學識,得懂得孔孟之道。而老陳覺得,自古以來,做大事情的人都是不學無術之人。比如,項羽,劉邦,朱元璋等人,小時候都是名副其實的混混。在亂世之中,也隻有這種人有翻江倒海之能力。
“小少爺,你在房間裏嗎?”老陳敲了敲房門問。
房間裏沒人回應,老陳知道方正良在房間裏。他又說:“小少爺,我進去了。”
房門虛掩,老陳推門進屋。方正良在床上躺著,手裏正拿著一個香包,轉悠著玩。
老陳小心賠笑道:“小公子,你這是咋啦?咱們這兒有人得罪你,惹你不高興了?”
“笑話。”方正良坐起來,盤著腿說,“咱們方家崴子敢惹我的人還沒出生呢。陳叔,我問你一個問題,你得老實的回答我。”
“你問吧,我知道一定告訴你。”老陳說。
“之前,我聽姚家的人說我爹是因為得罪老佛爺,被革職流放的這裏,是不是啊?”方正良問。
“胡說。”老陳怒道,“是哪個王八蛋嚼舌根子,小少爺,你告訴我,我把舌頭給他割下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急什麼啊。”方正良說。
“當然不是了。”老陳說。
“既然不是,那咱們家在北京過得好好的,為什麼就跑到這麼冷的地方來了?”方正良問。
“這事都怪那些洋人。”老陳說,“庚子年間,八國聯軍進駐北京,連老佛爺和光緒帝都跑去西安了。老爺本想著回老家科爾沁,路過這裏時,看到這裏的風水很好,就在這裏安家了。”
“我就說嘛。我爹怎麼會放著北京的好日子不過,來這麼冷的地方。”方正良說。
“少公子,你這話我不同意。”老陳說,“當年,雖說我們博爾濟吉特家族在京城是皇親國戚,可老爺並不喜歡錦衣玉食的生活。老爺每天所吃的食物和現在吃的食物是一樣。隻是,大清朝沒了,老爺覺得愧對列祖列宗。”
“大清朝滅亡和我爹有啥關係?”方正良問。
“話雖是這麼說。可咱們的老姑奶奶可是大清朝的太後啊。老爺擔心,百年之後,老爺見到孝莊太後時,太後問起博爾濟吉特的後人為什麼沒把大清的江山扶持住,老爺無言以對。”老陳說。
“照你這麼說,隆裕太後宣布大清亡國時,我爹真的是痛不欲生吧。”方正良說。
“可不是。宣統三年,也就是你出生前一年,隆裕太後昭告天下,宣統退位。老爺得知後,痛苦不已啊。當天,老爺就把家人集聚起來,拿出孝莊太後用過的血玉扳指,悼念故國。”老陳似乎又陷入了當年的悲傷氛圍中,語氣有些哽咽了。
“當年的場麵一定很精彩。陳叔,你給我講講唄。”方正良說。
“你真想聽?”
“當然想聽。”方正良說,“作為博爾濟吉特家族的後人,我得記住我們家每一個榮耀或是悲傷的每一個曆史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