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少年趣事(1 / 1)

大約十歲前後吧,如同我的祖輩、父輩生活過來的程序一樣,我們便成了生產隊裏當然的放牛娃。

清早,被大人從熱土炕上喚起,用手揉揉惺忪的睡眼,便吆五喝六,跟莊子裏的娃娃甩著響鞭匆匆吆趕著牛到後山裏去放牧。這裏是我們的樂園。山上綠草茵茵,還有各種各樣的野花,這兒一叢叢,那兒一簇簇,點綴在綠草之中,用不了多大工夫,牛吃得肚子滾圓滾圓的,夥伴們便湊在一起諞閑傳兒。其中吹牛大概也屬少年的天性吧,尤其是結幫成夥的時候,都喜歡炫耀自己的親戚熟人,抑或做了什麼大官等等,往往互相吹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吹了人還不過癮,還要名副其實地吹“牛”!那吹“牛”的場麵就更熱鬧了,由吹“牛”引起鬥“牛”,往往是以隊為類,因我個頭大,且在娃娃中較有號召力,所以,理所當然地成為“娃娃王”了。我們習慣給牛起一些綽號,如“紅苕”“白頭頂”“黑眼圈”之類的,在雙方爭持不下時,每個隊都牽出自己的驕傲,解了牛繩,便都跑回各自的陣地當起拉拉隊來。“莽戈——莽戈——”在這瞎哄聲中,兩牛交鋒,抵起角來,並不斷地在喝聲鼓動下加強攻勢。那牛四條腿撐開好像四根柱子,頭角緊緊相抵,因興奮和使勁而發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圓圓的。須臾,這頭牛把那頭牛推著後退了幾步,那頭牛也不甘示弱,在哄喝聲中鼓足更大的勁回擊過來。一會兒,這頭牛來一招,以退為守,撤了角,虛晃了一下,閃躲過對方猛烈的一擊,攢足勁兒又迎頭抵上……這時,兩邊各自助威的拉拉隊喊聲更加洪亮,兩牛鬥得更加精彩,誰也不肯認輸敗下陣來。像這樣的“戰爭”我們幾乎每天安排一場,在我的記憶中,少年時的趣事莫過於牛抵仗了。那種拚死拚活的情景久久銘刻在腦際中。

成年以後,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娃娃王”了,在給學生教魯迅先生的作品時,常常由他的文“格”想到了他的人格:“我好像一頭牛,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和血。”他的“俯首甘為孺子牛”已成為人們共知的名言了。毛澤東同誌曾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號召大家:“都應該學魯迅的榜樣,做無產階級和人民大眾的‘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也經常以此勉勵、鞭策自己,為黨的教育事業甘願做一頭畢生默默耕耘的“老黃牛”。

然而,這隻是對“牛”的精神領會的一個方麵,牛也有它的“牛脾氣”:麵對強敵,“橫眉冷對”,一鬥到底,這樣“俯首甘為”與“橫眉冷對”才和諧的統一了,才算得上一頭全牛了。

以此而論,聞一多先生可謂“牛”矣!在學生麵前,他是紅燭,麵對敵人的暴行,他拍案而起,不惜犧牲自己。

“牛”的精神,孕育了我一副吃苦耐勞、倔強倨傲之骨,我也得益於對“牛”精神的心領神會:質樸、穩重、堅韌、深厚,而沒有絲毫的媚骨,不做那牆頭的稗草,不拳拳於功名,也不在讚譽的美酒中沉醉而停留跋涉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