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層溫軟的棉布,掌心底下便是周誠笙微涼的肌膚,他的體溫常年比正常人稍微低一些,觸摸上去,並不覺得冰涼,反而是如玉般的溫潤。大概是沒有想到徐暮凝居然會這麼做,周誠笙先是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小腹,隨即低低笑開,“凝凝,癢。”他聲音淡淡的,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卻聽得出來其中的愉悅,仿佛是不小心掉進水潭中的小石子,在偌大的廚房中,蕩漾開一圈又一圈的甜蜜。徐暮凝沒有想到他居然如此大煞風景,手上又緊了緊,這下周誠笙倒不再說話,隻是弓著身子站在水槽旁邊做事。過了一會兒,徐暮凝將頭輕輕靠在周誠笙背上,他的脊背寬闊卻稱不上厚實,微涼而潤澤的感覺,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徐暮凝將臉埋在他的背上,臉挨著他家居服柔軟的棉布,那樣溫溫靜靜的觸感,仿佛許多年前的少年時代,他臥室的單人床上最常鋪著的半舊的藍白色格子床單。她也不說話,就這樣抱著他,而周誠笙,不知道是沒空理會她還是也不想說話,靜謐的廚房中隻聽得見灶上放著的鍋裏水開的聲音,跳動的聲音仿佛屋裏靜靜相擁的兩個人的脈搏,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融為一體。
“誠笙。”她的聲音悶悶的,溫熱的氣息透過睡衣傳遞到他的皮膚上,那樣熟悉,仿佛這些年來從來不曾走遠,“我和他分手了。”她頓了頓,又說道,“是我提出來的。”後麵的話沒有再說下去,兩個人少年相識,又一直愛戀彼此,本就是世上最默契的一對,況且他們兩個並不是那種善於言辭的人,又十分含蓄,話說到這裏於兩人而言已經算是十分明了,根本就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周誠笙也自然是明白的。他的身子先是一頓,隨即直起腰來,轉身過來看著徐暮凝。那雙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澹然和澄澈,仿佛秋日陽光下連水底遊魚都可以看清的水,就那樣將秋日的陽光折射進她的心裏,帶著春天的溫暖和淡淡的涼意,是這一生都無法忘記的感覺。他的聲音也還是同往常一樣幹淨淡然,涼潤中有點點溫暖,“凝凝,你這樣說,我可不可以以為,你們分手,是因為我。”他雙手握住徐暮凝的雙臂,“是因為,哪怕過了這麼久,你依然還是更願意和我在一起?”他說得很慢,幾乎已經快要一字一頓了,如同一個許久都未曾開過口說過話的人,卻更是無比的鄭重,仿佛一場宣誓般神聖,他的眼中,也全是認真,那雙黑亮的眸子,在淡淡的日光下顯出別樣的光彩來,幾乎那一瞬間,可以將整個漆黑的天幕點燃。
徐暮凝隻覺得心中一酸,那是她的少年啊,曾經帶給她無數幸福快樂的日子,給她整個青春都染上如月色般皎潔的顏色,如今他問自己,是不是因為哪怕過了這麼久依然還是願意跟他在一起。徐暮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即將掉下來的眼淚硬生生地給逼了回去,她反手抓住周誠笙的手,那雙手,還是記憶中的樣子:涼潤,瘦削,修長,指骨分明。她張了張口,才發現自己早已經哽咽不能語,周誠笙伸出手來,輕輕地拍打著她的後背,徐暮凝抓住他的手越來越用力,幾乎要將手指甲嵌進他的肉中,她終於忍不住,撲進他懷裏,泣不成語,“誠笙......”
周誠笙低下頭來,堅挺的鼻尖幾乎就要觸到她披散下來的青絲,那樣柔順,讓他忍不住伸出手來一下一下地用手梳著她的頭發,他聲音低低的,澄澈的聲線在淡淡的日光當中凝成一股不可磨滅卻並不耀眼的光線,“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徐暮凝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鍋裏的水已經開得不能再開了,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兩個人相視一笑,周誠笙放開她,伸出手將鍋蓋掀起一個縫,徐暮凝看著他熟練地姿勢,她記得以前周誠笙在她不生病的時候是從來不進廚房的,可是眼下的動作,若不是經常進來哪裏會這樣熟練?她抿唇一笑,朝他打趣道,“果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你周大少爺做這些居然會這樣熟練。”周誠笙淡淡一笑,偏頭看向她,好似給淡淡的日光中帶來一片清寒的月光,卻有著淡淡的苦意,“凝凝你知道麼,我以前一直以為,你離開我是因為我沒有照顧好你。”徐暮凝身子不易察覺地一僵,周誠笙卻仿佛已經進入了自己的世界當中,渾然未覺她的反應。隻聽他又淡淡續道,“所以,你走後,我一直在學著,怎樣去照顧一個人。”他低下頭,嘴角那絲苦澀越加明顯,好似又回到了那些她離開的日子裏,那樣的暗無天日,他以前總以為他是萬事不縈於胸,很少有能夠讓他動容的人和事,卻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