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這邊是我的村莊,山那邊是田野,還是河流?又有怎樣的風景?這是我童年時一直想知道的。
我的家鄉若嶺村四麵環山,村裏四十幾戶人家擠在一塊不到半平方公裏的凹地裏。正前方便是一座陡峭而且長著茂密的灌木的高山。由於東西兩側都是山嶺,太陽要到八九點鍾才能照到村裏來,而且早早地就下山了,夜似乎特別漫長。20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的廣大鄉村幾乎都還沒有通上電。晚上,家家戶戶都靠煤油燈照明。漆黑的夜,一絲亮光在昏暗的屋裏搖曳,大人們神情專注地估算今年的收成,安排明天的活計。燈光下,他們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臉越發顯得憔悴。耐不住寂寞的小孩子草草扒了幾口飯,便早早地聚集在村中央的曬場上,他們要乘著月色、借助星光做做遊戲,蹦蹦跳跳。吆喝聲劃破了山村的夜空,攪亂了山鄉的寧靜。
我是20世紀60年代初期出生的。由於父親一直在外工作,家中的老房子在離若嶺村不到半裏地的地方,山旮旯裏就剩下孤零零的一棟房子,太寂寞了,於是我們和伯父兩家都搬到若嶺村居住。印象中,我們家一直是租用村民的一間房居住,廚房則與主人共用。一棟屋裏同時住著四五個家庭,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張飯桌就什麼也沒有了。於是,這曬場便成了我童年快樂的家園。
沒有玩伴的日子,孩子們都隻好手托腮幫坐在門檻上發呆。他們或是看看樹上的小鳥,看看村前的高山,看看山裏的樹影;或是抬頭仰望藍天,看白雲在山頂上飄過,又在山的那一邊消失。
山那邊究竟是什麼?在沒有爬過那座山、沒有登臨山頂之前,好些年,這個疑問一直在我心頭縈繞。童年都充滿幻想,美麗是童真的希冀。那時的我總是猜想山那邊是一個神秘的世界。為了探求根底,我常常問大人或是比我們大一截的孩子。有人告訴我,山那邊也是村子,有稻田,有高山;有人告訴我,山那邊有河流,河裏有水草、魚兒,有劃著竹排打魚的漁人;上了學的大孩子說,山那邊有一條大道,大道上有車子奔跑,有人群過往;更大的孩子說,山那邊是一座大城市,那裏有高樓大廈、商家店鋪,到了夜裏樓上樓下燈火輝煌。他們一回回都說得那麼動人和妙曼,讓充滿好奇的我萌發要爬上山頂親眼看個究竟的衝動。可是,還是小孩子的我要翻一座海拔兩百多米的山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希望就這樣被擱淺,好奇心卻隨著年紀的增大越發變得強烈。
當個頭長高了些許,再次向人問及山那邊有什麼時,大人逗趣說,山那邊有一個村子,村子裏住著許多漂亮的女孩。還說那裏的女孩淳樸可愛,善良純情。她們牙齒很白,辮子很長,眼睛很大……說得我怪不好意思。
到了可以上學,可以上山砍柴的時候,我們終於發現,山那邊的確有田野,有村落,有公路,有車子在奔跑。可是卻怎麼也不見河流,不見站著鸕鶿的竹排,不見披著蓑衣的漁翁。
再後來,我們才知道:沿著村口的那條小道往前走,便可以看見一條公路,上了公路便可以通向縣城,才能走近離我們最近的一條河——瀘溪河。
站在村前的山頂,隻見群山連綿,白雲悠悠。藍天下,梯田成片,小村遍布,炊煙嫋嫋。村民在田間勞作,小孩在荒野放牧。眼前就像一幅畫,田園風光盡收眼底。
更為有趣的是,我們在上山砍柴、田頭放牛的時候,常常不經意地與山那邊的女孩邂逅。這些農家女孩一個個都那麼水嫩、秀氣,她們或放牛、或采蘑菇、或結伴上山砍柴。盡管曬著太陽,吹著山風,每個女孩的臉上卻都掛著笑容,一雙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上去非常純樸可愛。她們大多是我在學校讀書時就認識的,幾次邂逅之後彼此熟識,便相約下一個禮拜天再相聚。可惜的是那個年代不懂談情說愛,加上女孩都比男孩成熟早,不少女孩沒上鄉裏的初中就通過相親嫁人了,而我們這些毛頭男孩卻還一臉的稚氣,甚至在同齡女孩麵前會局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