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1 / 2)

購糧之事相當順利,六百萬擔米隨著哥哥一同去了西北。遇刺的事倒底還是傳到了父君耳裏,在哥哥接到旨意北下同時,要我回去,住紮在宮外的禦林軍來了大半個營,列出的陣丈嚇得我不敢亂來,隻能乖乖跟禦林軍回宮。

臨走讓守娥給薑國碩送了五十兩銀子和一隻鴿子,他不隻是我的恩人,還是個值得信任的朋友。守娥卻覺得我不該與那樣平凡的人過深交往,我想問她,如果沒有父君的庇護,我能是什麼?最後沒有問出口,就算問了,長在深宮裏主子奴才觀念已經紮了根的腦子也未必會懂。薑國碩是我留在宮外的一條活路,哥哥與大王兄反目不過彈指間的事,屆時就算大王兄能容我,母後也不會讓哥哥好過。

回宮不過半個月,聽說哥哥已經從西北動身準備回京。去西北時哥哥給我留了兩隻最能飛的鴿子,我送給了薑國碩一隻,另一隻一直讓守娥養著。還聽說金正中被降了職,母後這半個月也沒給好臉色給我看,大王兄隻是在我初回宮時寒喧了兩句。合攏膝蓋上的雜文,枊師傅說最近有大考,我才胡亂翻些文章,看能不能記下些,到時候也可以應付應付。不過我已經好些日子沒進太學了,額上的傷也好了有些日子,再裝病下去枊師傅又該背著我跟其它皇子皇女們豎典範了,不知他又說了我多少壞話。

“殿下,鴿子回來了”守娥懷裏正摟著我留給薑國碩的信鴿,小指大小的竹管在鴿子通紅的腿上晃,守娥小心把竹管取給我。展開生平收到的第一封信,正體字帶點草,歪歪扭扭看起來像是條被綁得緊緊的小蛇,寫信的人書法有待提高。

那時我才知道,他叫薑崞術,並非國碩。川府一帶土生土長的人吐字很是爽朗,連帶字音也走了樣。他用我留給他的銀兩在江邊碼頭,接手一家糧店,倒騰起米糧,信是他讓街邊的先生寫的。

案頭上還擺著剛剛劃雜文剩下的星點墨,就雜文書下麵的雪筏,給他回了幾句話。告訴他隔壁宮殿華夫人養的狗剛下崽,華夫人跟再隔壁的李美人鬧了好久,說是李美人的貓犯的錯。寫完後讓守娥發出去,順手把他的來信夾進雜文裏。

隔天大清早被守娥搖醒,今早有大霧,但凡見霧的天氣我都是懶洋洋的。糊糊的聽到守娥說:“今兒有早課,娘娘昨日問起了,十五殿下近來少有上慶紫殿,若再有拖拉便是要挨手心的”

穿上守娥翻出來的藕合色袍子,臨走時劉嬤嬤往袖子裏裝上兩塊羊奶片,說課間泡來喝喝。

太學的慶紫殿一同上課的,除卻我那尊貴無比的八位哥哥六位皇姐,還有朝中位高權重子弟。我與哥哥體內半邊身子淌的血與他們是不同的,所以整個慶紫殿裏便隻有大王兄與我們親近點。趴在軟椅半睜半閉的眼,百無寂聊的瞧了簾子外麵迷朦一片,張嘴打個哈欠,想著今日課堂上會有幾位上課的人。

太學為首教詩書的是枊夫子,我甚討厭他,他編排很多匡匡條條來約束向來嬌生慣養的皇子王侯。比如入太學不得帶隨從,不得在課間用點心,不得差人做活計……。最氣人的是——他常常稱異族人為蠻人,自從我取笑他差遣人倒茶後,他便處處與我不對付。除了常常在課堂上留難,留的作業遇到丁點批漏便要打手心,所以能躲就決不會自討沒趣。

“十五殿下,到太學院了”

拖上懶懶身子下轎,抬首瞧了瞧比兩個我還高的院門,哥哥奉旨辦事便不用上課。旁邊的桌案空下來,胸口也跟桌案一道空得發慌。縮手要捏袖子,摸到了劉嬤嬤塞進袖子的兩塊羊奶片。起身尋了隻鏤花的竹筒杯子,打來熱水瞧見哥哥的位置上坐了個少年。隱約記得他最受枊老夫子青睞,是朝堂上右相顧江凡的獨子,叫……顧相哲。

回到位置,將兩塊羊奶片放到一起攪香整個課室。開課還有些時間,我便托腮瞧著門口三兩個零零散散入學的少爺小姐們。

琢磨羊奶片化得差不多時,回頭晃眼瞧見半片雲紋錦帛劃過,剛剛還在麵前的杯子消失不見,現下眼前隻剩下仍捏在手裏的銀匙,目送一滴奶漿子自銀匙尖滑落後,扭頭望見金杯沿貼上薄薄的紅唇,竹筒微傾,濃濃稠稠的一杯羊奶漿子就那麼順風順水的滑進櫻紅的口裏。

他把杯子還回來時,扯起我的一方袖子拭拭嘴角:“味太膻”

那張……那張帶了理所應當的嘴臉,正朝這邊望來。垂首對上餘下的半杯奶漿子,胸口怒火騰騰燒得旺實。隨手抓起剩下的半杯奶漿子,就他微揚的臉而去。既用下半杯,另半杯也別浪費,半杯奶漿子化了他滿臉,咂在他身上那套甚好看的紫色錦袍上,綿密稠實的奶漿子撲濕,深色澤的濕袍衫上托出些沒滲進衣衫的白漿。杯子嘭的一聲落在地上滾了幾滾,對麵的人兒狼狽不堪,望了奶糊漿自他額骨前往下滴。然後心虛的發現自己做下樁錯事,為了不失麵子,還頗為正經的揮揮沾上幾滴奶漿子的袖袍,咬牙瞪向他,學作肖公公常常訓人的姿態:“混帳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