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是在大一時相愛的。大學畢業後,他和她都留在了就讀大學的那座城市,並居住在一起,憧憬著他們的未來。他的父母很快就知道了他們的事情,並堅決反對。原因很簡單,他的父母在一座大城市的政府機關擔任要職,家境優越,而她則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山村,父母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生活貧窘。門不當戶不對,在他們的眼裏和愛情毫無關係,然而在他父母的觀點中卻是無法跨越的鴻溝。他最初還嚐試著守護他和她的愛情,和父母對抗著,但他的父母找上門來,他的母親以死相逼,他的父親則以斷絕父子關係相挾。無奈,他不得不向父母妥協。可是,他卻沒有勇氣麵對麵地向她提出分手,他能做的隻是逃離,逃離她,逃離他和她生死相守的誓言。他給她留下一封分手的信,悄悄地跟父母回了家鄉。
他的父母對他嚴加看管,切斷著關於她的任何信息。
思念日深夜重,萬千風情空對斷雲殘月。
近十個月過去了,他的父母見他始終沉浸在憂鬱之中難以掙脫,決定將他送到國外學習。他沒有反抗,他已經了解了父母的立場,他也期望著更加遙遠的分離能夠幫助他早日淡忘掉對她的想念。臨出國前,他向父母提出了一個要求,他想最後見她一麵。他覺得,自己這一走,萬千阻隔怕再難相見,他需要麵對麵地向她提出分手,對她有個徹底的交代,也是對他自己有個徹底的交代。他在母親的陪同下再次來到他和她就讀大學、滋生他們愛情的城市。他和她相約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咖啡館做最後一次見麵,他的母親則守在咖啡館外等著他。再見到她,他發現她憔悴了許多。他以為她會憤恨咒罵,會悲泣哀怨。然而,她自始至終都表現得十分淡定從容,偶爾的落淚都會被她的鎮定迅速地掩飾過去。他詢問她這一年過得如何,她回應的卻多是對他的囑咐和叮囑。就在兩個人互道珍重,就要道別離開咖啡館時,地震突然而至。
過往的一切美麗與憂傷在他的腦海中飛掠而過,想到自己可能就會和她一同死於這場災難,他輕聲說道:“我對不起你,這樣死了,也算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吧……”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傳來她哽咽的阻止聲:“不,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說完,她聲嘶力竭地呼喊起救命來。那聲音悲切、尖厲,似乎要穿透層層磚石瓦礫,抵達搶救者的耳膜。對生的渴望也讓他一聲聲呼喊起來。但毫無回應。他想象著,可能是災難太大,需要救助的人太多,搶救的人還沒有抵達他們這裏。他正想著,突然聽到從她的方向傳來沙沙的響聲,他聽出是她在扒東西發出的響聲。他問她在做什麼,她回應說看看能不能夠到他。他也開始試著用對著她那個方向的手扒起阻擋在身旁的磚土。奇跡出現了,他和她的手居然握在了一起。他們試圖再接近對方一些,但卻都無法再向前了。他們就那麼握著對方的手,他的淚悄然滾落。
他們漫無目的地說著話,多半是他說著他對她的想念和愧疚,而她則每每報以他理解與懂得,卻從不提及自己分別後這十個月的任何細節。
不知道過了多久,絲毫沒有人來解救的聲息,他的肚子開始咕咕地叫起來,嗓子也火燒般疼起來。他們都太久沒有吃東西喝水了。在這樣的困境,根本無法找到吃和喝的東西。絕望漫上他的心頭。他開始抱怨命運的不公,感慨著還有太多的夢想沒能實現。她突然從那個他們牽手的空隙遞給他半瓶礦泉水。
原來,她趕來和他見麵的時候帶了一瓶礦泉水,因為隻喝了一半,就把剩有半瓶水的礦泉水瓶順手放在了包中。他大口地喝著,嗓子清爽了許多,突然,他想到她可能也焦渴難耐,便將礦泉水瓶遞回給她,讓她也喝一喝。當她再一次將礦泉水瓶遞到他手中時,他感覺瓶中的水似乎沒有少。他懂得,一定是她假裝著喝過了。他的心不由得一疼,更加為自己對她的背離而愧疚。但此時,生死茫茫,他即便有心重續前緣也不知道能否有機會了。
盡管兩個人都節省又節省地喝著那半瓶礦泉水,但礦泉水仍舊被喝光了。
他的意識開始混沌,嗓子更是幹渴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他感覺到她的狀況似乎比他還要糟糕。有一陣,他昏迷了過去,從昏迷中醒來,聽不到她的聲息,他掙紮著將手伸向她,嘶啞地呼喚著她的名字,他聽到她用微弱的聲音回應著他,心才安定些許。他們的手再一次在空隙中握在一起。他喃喃而語:“我們生不能在一起,就讓我們死在一起吧。”
“不,不會的,我們一定會得救的。”她的聲音微弱地傳來,卻滿是急切和堅定。他的意誌卻隨著她的話一下崩潰了,他嘶啞著嗓子,幾乎是呻吟般的嘶喊著:“到現在還沒有人來救我們,沒有吃的沒有喝的,再拖一拖,不餓死,也會渴死……”他嘶喊著,聲音淒楚、悲涼、絕望。
終於,他的聲音一點點弱了下去,最後,隻剩下一片死寂。
他們連說話都變得艱難。他們都意識到死神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