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裏刀片劃過,鮮血滴落。嫋嫋升騰的煙霧裏,爹銅鈴大的牛眼裏一滴滴淚砸向地麵。
發送完我娘,我馬不停蹄趕了回來。沒和我爹說一句話。
光陰荏苒,再隔兩岸
然後,小弟就打電話過來了。他一向溫柔又懂事,當初我挨打的時候,他不顧自己人小腿短沒力氣,跑上來拚命抱住我爹的腿,哭著喊:“別打我姐姐,別打我姐姐。”這次他可是來興師問罪的:“姐,媽沒了,咱們都傷心,最傷心的還是咱爹。他自從給你拍過電報,就趕緊上集給你買了一身新衣裳。打算等你和他說話的時候交給你。可是你一個字都沒跟他說……”
我直覺心裏有個地方,軟軟地疼了一下。
七天長假。我把孩子扔給老公,給弟弟打電話:“告訴爹,我回去。”
大巴車坐了一天一夜,回到家已是晨星滿天。我爹蜷縮著高大的身子,偎在一個破沙發上打盹。我剛把行李一放,他一個激靈驚醒了:“妮子!”
他趕緊站起,腿一軟,趔趄兩下。我本能要扶,他已站直:“不用,不用。我給你弄飯去。”
轉眼五天,又該離別。我提著旅行包,還是當麵叫不出一個“爹”字:
“我走了,以後,會常來看你……”他正埋頭吃飯,筷子抖了一下,頭垂得更低:“嗯。”
這次,大弟是跟我一起回來的。他托我給他找工作。
我一個平常老師,能給他找什麼工作?讓他幹保安,他不幹,看不起那一個月八百塊錢;讓他當打字員,他更不幹,他寧可上網打遊戲,也不願意聽別人的使喚。
老公為此和我大打一仗,給了大弟兩千塊錢,把他打發回家。轉眼我老爹的電話就打來了,開口就罵:“老子養大你們三個不容易,你是老大,你不幫你弟誰幫?”
我火冒三丈:“你養大他們兩個,沒養大我!早知道你不疼我,當初你還不如就把我溺死,省得如今我煩心!”
好容易修補好的裂痕,又撕開一尺寬。光陰荏苒,再隔兩岸。
滿腹的怨恨還是被愛打敗
從上一次電話上吵架,彼此不見又有五年。
一天,大弟打來電話:“姐,回來吧,軍軍他……”
趕回家去,小弟弟胃出血。可憐我那溫柔又可愛的小軍弟,婚期已定,還有一個月就要當上幸福的新郎,卻死在了醫院。
母親死了,天塌了,小弟弟也死了,地又陷。我爹中年喪妻,老來喪子,縱使他再逞強,終究是凡人。我恨他當年說話絕情,仍舊不和他說一言。
安葬完小弟,我精疲力竭,眼淚哭幹。已是深夜,我爹主動開口叫我:
“妮子,去睡吧。”
勉強抬頭去看,家裏唯一的大床上鋪著新床單,平平展展,一床新被子放在上麵。他知道我有潔癖,不知道什麼時候邁著老腿,忍著幼子喪亡之痛,跑到三十裏外的小鎮上買來新被新床單。旁邊擺著新臉盆,臉盆裏有熱水,冒著嫋嫋的熱氣,他說你熏熏眼。哭了一天,怕把眼睛哭壞……我的天,他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細心?
母親沒了,小弟走了,我說你跟我走吧。他說不!“你娘也在這兒,小軍也在這兒,我走了,他們找不著家門……”
我的淚一下子又下來了。
如今,我這個他當年最不肯指望的女兒,給他重新蓋了房,刷了牆,按月給他寄錢。我還在這裏騰出一間房,往後,就讓我們這一對父女彼此依靠。
本想著恨一輩子的,卻沒想到當初結那樣深的怨,是因為時光在手,肆無忌憚。如今時日無多,彼此珍惜都怕來不及。俄羅斯詩人吉皮烏斯說:“趁你活著,別分離。”果然如此。說到底,到頭來,滿腹的怨恨還是會被愛和歲月打敗。
真愛就是撞見鬼
文/大 衛
誰見過真愛--也就是那種理想的愛情。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這,也隻是詩人的想當然而已,是愛情的將來時。當戀愛成為一種“經驗”,我不能不為神聖的愛情感到悲哀。
自情竇初開的那一天起,我想,許多人都有一種若隱若無的追求:尋找心目中的理想伴侶。沒錯,我們也許永遠停留在一種“尋找”的狀態。
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
熱戀時,我們仍然不懂愛情。
也許隻有失戀時,我們才能懂得一點點愛情,那就是:真愛,永遠可望而不可即。
為心上人守身如玉,但,守身也僅僅是如玉而已,何況,自然界中的純玉,是根本找不到的,即使找到了,也必定含有這樣那樣的雜質,這使我想起另一句哲學味很濃的話:水至清則無魚。
我甚至以為:愛,是一種等價交換。我給你一兩溫柔,你要還我十錢賢惠;我給你一斤歡樂,你要還我五百克欣慰。當然,這是愛情最理想的回報。如果,你付出了溫柔與歡樂,而得到的,卻是傷心與痛苦,那你肯定不幹的,這樣的蝕本買賣,誰也賠不起。
所以,我們不妨說,愛,是一種最自私的行為,是你下了賭注買的某種股票,一漲一虧總關情。
有一個詞,叫談情說愛--原來,情是談的,愛是說的,這都是耍嘴皮的活計。對情愛的要求,怎麼那樣的簡單,隻須能談能說就行了?而說出來的話,又有幾分是可靠的?人嘴兩麵皮,怎麼說都可以。
張嘴為雲,閉嘴為雨,看來,愛情的種子,早晚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愛情的最完美結局,也許就是走向幸福的婚姻了,但是,婚姻又可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