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莊瑩問清楚了事情始末,著實出了一身冷汗。
安子恩酒後駕駛的那晚,撞車的附近,一位老伯也被撞傷,瘸了一條腿,斷了幾根肋骨。據說,這個老人家的家境不好,工作人員做調查筆錄時,根據出事地點和時間段,覺得安子恩肇事逃逸的嫌疑最大。
而那個路段,剛好是一個盲點,沒有電子眼,也沒有傳說中的路人或網友,拍下什麼視頻。
撞人一說,安子恩自是不承認。
可是,這個時候,安子恩無疑是最大的嫌疑人。若是他堅持聲稱自己沒有撞到人,旁人可以說他那晚喝了酒的,撞沒撞到,怕是自己都不清楚。
記者仍在一旁吵吵嚷嚷著要進行采訪,犀利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丟出來。
人群裏有些穿著很普通的人,應該是受傷者的親友,推攘著,想要衝進病房。
“當官兒的了不起啊,撞了人就想賴,這是什麼社會啊。”
“這種人,政府難道不管嗎!”
一位五十多歲的婦人,哭天搶地,幾乎是坐在地上,黝黑的手指,滿麵皺紋的臉孔:“還有沒有王法啊……”
旁邊的記者順勢拍下照片,一幫工作人員連忙阻止:“禁止拍照,禁止拍照。”
現場亂的很,哪裏能止的住,一旁還有不少圍觀的用手機拍著。
……
一直到小吳帶著莊瑩進了病房,關上了門,隔音效果還不錯,起碼,那些聲音斷斷續續的,已經聽不真切了。
裏麵有幾個便衣,拿著紙筆站在一旁。安子恩仰躺在穿上,頭上是層層紗布包裹起來,一條腿打了石膏,輕輕吊在那裏。身上也是多處傷痕,乍一看,倒有幾分像是木乃伊。
因為脖頸受傷,說話會牽扯到傷口,他隻能開口說些簡短的話。盡管如此,他語調裏濃濃的不耐之情還是表露無遺。
“我說了,我撞上欄杆的時候,旁邊沒人!”因為說話太吃力,他的整張臉都漲成紅色,眉頭擰成一團。
幾個工作人員麵麵相覷,一臉無奈,領頭的開口道:“安秘,我們也是按規矩行事,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不要讓我們為難……”
安子恩的右手綁在胸前,左手還在打著吊水,看這情形,雙方已經僵持了有一會兒了。他想要發火,稍稍一點動作卻牽扯到渾身都疼,躺在那裏直抽冷氣。
莊瑩看著他唇角抽搐的模樣,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她走過去對那些便衣打招呼:“他還在情況還不穩定,我來勸勸他,對不起各位了……你們先休息一下……”
那些人也有些乏了,雙方都沒有直接有力的證據,事情又鬧得這樣大。外麵的記者和群眾步步緊逼,上麵施加的壓力也很大,誰都怕一個行差踏錯,事情沒辦好,還會惹得一身腥。
待那些人走了,莊瑩將粥從保溫桶裏倒出來,安子恩現在是不能自己吃東西的,她隻能在一旁喂。
顯然,安子恩並不領情。整個人顯得很是暴躁,一點沒有往日裏穩重、溫和的樣子。
好看的眉眼緊緊閉上,一聲不吭,胸膛劇烈的起伏,卻顯出了他此刻的心情。怕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事情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
“你要是不想我來照顧你,我就給你請幾個護工。”
安子恩不語。
莊瑩也不在意,這個男人若是肯在她麵前聽她的,那才是不正常。
“媽媽已經知道這裏的事了,估計很快就會來……你要是不想把事情鬧得更大,還是得配合他們。”
“光是酒後駕駛,影響就已經夠亂的了,現在還要再一條肇事逃逸麼?”
“你不是最在意這些嗎?為了家裏,你可以跟我結婚。現在你要是不配合他們的調查,你那些偉大的犧牲豈不是都白費了。”
莊瑩冷冷的說著,她自己也分不清,這究竟是她在用這種方法去勸他,還是說著在心中埋藏已久的聲音。
調查依舊在進行,安子恩許是被莊瑩的話說動了,又或是自己想通了。工作人員再進行循例調查時,他表現的很是配合。
安家的應變的速度很快,雖是在J省,林羅、安元裴人未到,力先到。
先是安元裴在Z省接受訪問,明言說,若真是犬子鬧出的事端,絕不包庇姑息,該受什麼樣的懲罰,由他獨自承擔。至於那位被撞傷的下崗工人,不論真相如何,安家,都會給予相應的幫助,保障他們一家的生活。
接著,守在外麵的記者漸漸被遣散,隻剩下幾個小記者仍然留守,聲勢卻明顯不如之前。
被撞傷的老人叫王國喜,N市郊區某鎮上活在最底層的一名下崗工人,每日靠晚上在路邊擺地攤維持全家的生計。
那一晚,他要收攤準備回家的時候,陸續來了幾輛車,開的很快,其中一輛橫衝直撞的朝他開過來,他躲閃不及,因為太疼,暈了過去。他隻依稀看見,對方是一輛黑色的小車。
安子恩的車正好是一輛政府掛牌的黑色大眾。
至於,安子恩為何會出現在郊區的某小鎮,他沉吟了很久,說,吃飯。
前來調查的工作人員麵麵相覷,大晚上的,怎麼跑那麼遠吃飯……再問,安子恩卻是不肯再開口。
莊瑩卻是聽出了大概來,那個小鎮,正是他對她提出分手的地方。在那裏,他決定要與柯尼卡重新開始的吧。
這人,是去那裏緬懷他的愛情嗎?在她失去他們孩子的時候,在她獨自將自己封閉在家中的時候,他在另一個地方,緬懷他跟別的女人的愛情?
莊瑩沒法讓自己同情這樣的安子恩。
哀莫大於心死,因為這樣一個對她不用心的男人,她再也悲傷不起來了。
安子恩從頭至尾都不與她進行交流,無視她的關心,盡管,她為他精心準備了營養餐,耐心照顧他,他卻連一句謝謝都沒有。
“我給你找了護工,我出去一段時間。”
“也好,我想一個人待著。”
兩個人沒有多餘的話,莊瑩咬著牙,簡單的收拾了些換洗衣服,離開了醫院,也離開了那個根本不能稱之為“家”的地方。
她在國內是沒有什麼朋友的,思來想去,也隻有找Jimmy,幸好,他還在中國。她打的到他的住所,前後花了三十分鍾,
許是因為沒休息好,也許是被安子恩氣的,術後的不適感突然襲來,小腹與腰一陣一陣的酸疼,陰冷的天氣裏,她卻疼的直冒冷汗。
她到了Jimmy的社區外麵時,給他掛了個電話,他沒有多餘的話,也沒有表現出沒有驚喜,或者好奇,卻是很快的出現在她麵前。
他穿著圓領的白色線衫,灰色的休閑褲,腳上趿拉著栗色的棉拖。看見她,微微挑眉,然後皺起,也不問到底怎麼回事。一手拖著她,一手接過她手裏的行李包。
莊瑩覺得自己像個離家出走的小女孩,乖乖的跟在大人後麵回家。她抬頭看Jimmy的背影,陽光而朝氣,一點不像他這個歲數的人。倒是她自己,臉色一定很難看,像是個幾十歲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