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風鈴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坐在客棧院子裏的一個木棚下,等玉娘和薛冰回來。
玉娘說有些東西要買,想要出去,她不放心,便讓薛冰陪同。
越發尖細的下巴放到粗糙的布包上,她雙目空洞的望著這飄搖的雨絲。
腦子裏,便依稀浮現出一副畫卷。竹林裏,那塊烏石上的那抹白影,竹林瀟瀟,他絕世獨立,唯有那兩孔比明珠還要耀眼的雙目,承載這世間最純淨的顏色。
她微仰頭,望著灰白的越發昏暗的天空。
奇兒?
你是在天上嗎?
這雨水,是不是你的眼淚?
你寂寞嗎?
那裏有孩子給你玩嗎?
她呆呆的望著,瘦弱的身影,在霏霏的雨幕下,越發模糊起來。
玉娘死了!
薛冰跪在地上,模樣沉痛,他一個大男人,佝僂著身子,神情異常痛苦。
“小姐,屬下沒用……”
嚴風鈴哆嗦著身子站起來,眼中沒有半滴眼淚,她隻覺的腦袋裏蒙蒙的,就像身體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樣。
她動著唇,猶如行屍走肉般,對薛冰道:“帶我去看看。”
“是……”薛冰站起來,渾身被雨水打濕。
嚴風鈴跟著薛冰衝進雨幕中。
還是那個山崖,那日的情景,又再一次重現在眼前。
她記得昨日對玉娘說過,她記得奇兒死的時候,她把他身上的一塊玉佩拽了下來,握在了手裏,可是薛冰帶她回來的時候,她手裏並沒有任何東西。
她僅是說說,臉上滿是遺憾,她本想留個念想,但沒想到什麼都沒留下。
她無心的一句話,沒想到玉娘卻聽進了心裏。她,死了,胸口有一處很大的傷口,那傷口猙獰的,往外流著血水,就像奇兒那樣,身上的血水怎麼流都流不完。
她跪下膝蓋,輕輕抱起玉娘,讓她的頭靠在她胸口。
“玉娘,你怎麼走了?”她問,卻再沒人回答,隻有天地間,這沙沙的雨聲。
“你說過,要陪我去看草原,秀美河山,你……都忘了嗎?”
嘶啞的嗓音,近乎嗚咽,她動了動眼珠,眼白處一片猩紅,就像染了血一樣,卻再無眼淚落下來。
“薛冰,玉娘是怎麼死的?”嚴風鈴問,眼神縹緲的望著朦朧混沌的天地。
薛冰跪在一旁,黑布下的雙目第一次出現悲哀的東西。
“玉娘隻是讓我在山下等著,我見山上無人,甚是安全,便同意了。沒想到……小姐,屬下無用……”
薛冰頭抵在地上,整個臉埋進渾濁的泥水中,他也絲毫不在意,就這麼伏著,因為他已無臉再見小姐。
“薛冰,你無需自責。若是那個人想殺她,你防是防不住的。”嚴風鈴忽然說道,嘴角竟然扯出一絲詭異淒絕的笑。
薛冰身子一僵,抬起臉來,望著雨絲下,那蒼白的越發詭異的笑容。
“小姐,你知道是誰殺的玉娘?”
嚴風鈴攤開手,纖白的手掌,露出一塊玲瓏剔透的玉佩,那玉佩做工精細,玉麵上是龍騰雲祥的圖案。
薛冰雙目一窒:“這是……”
五指合攏,嚴風鈴視線垂落到玉娘身上:“這是玉娘手心裏一直攥的東西,看來,她是死的不甘心啊!想告訴我什麼?”
冰冷的嗓音,猶如碾碎的冰渣般,化為寸寸利劍,直射人心上。
雨幕下,那抹瘦弱的聲音站的筆直,就像一株倔強獨立的梅,任憑風吹雨打,絕不彎曲。
“該有個了斷了……我記得,他曾經說過,若是孩子沒了,便讓我身邊所有的人陪葬……他做到了……薛冰,我受夠了,為什麼我總是被傷的最深的那一個!看著自己愛的人,一個個的死去,那種幾近被淩遲的滋味,你可知道?”
“絕望麼?我幾乎不知道絕望是什麼,隻有麻木,隻有這麻木的近乎如死人一樣,沒有痛覺,沒有快樂,什麼都沒有了……”
“該結束了,我好累好累……”
嚴風鈴站著,任冰涼的雨絲落在衣間,發梢,她的一雙眉目,在雨絲下,反而越來越醒目。
一雙猩紅的雙目,依舊睜的很大,即便雨水打進眼裏,她也沒有眨動一下。
她如一個木偶般,麻木的接受雨水的洗禮,望著這莽莽天地間,如此的廣闊,卻沒有一個角落可以容下小小的她!
薛冰跪在地上,膝蓋埋沒進泥水中,他垂著腦袋,滿眼的懊悔,卻聽到一道嘶啞而又冰冷的聲音:“薛冰,你走吧。”
薛冰身子一抖,他抬起眼,沉痛的望向前麵那抹瘦弱的幾乎可以被風吹倒的身影:“小姐,薛冰是你的死士,隻有死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