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車的輪子劃過地麵,護士白布鞋摩擦過地麵,聽診器拿起又放下,瓶瓶罐罐間相碰擊發出微弱脆響。門外的醫生還在與父母說些什麼,傳到耳裏也就是一陣輕喃細語。越輕的聲音卻越覺得如驚雷貫耳,就像用鈍刀子割心。病床上的女子醒了,微微提起眼,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還能依稀看見蘇父在不停向醫生鞠躬,情緒激動,蘇母別過頭去,披散下來的頭發將臉完全遮住,看不清是何情緒,但瘦削的肩膀還在不斷輕顫著。嘩啦一聲,護士將窗簾拉開手掌寬的距離,白光正映在玻璃上,外麵的人也就看不清了。罷了,一聲輕歎,女子仿佛耗盡所有氣力,將頭一偏,似又沉沉睡去。
護士走到病床前,收拾起各種藥物放入推車準備離開,卻還是忍不住深深再看這個女子一眼。她的手纖細修長,白皙如玉,但各個指關節卻有些暗紅粗大,吃過苦的人都知道,那是凍瘡反複發作的後遺症,右手的中指和食指的第一個關節都長著老繭,應是個長期動筆的人。滿頭青絲披散著掩住了麵部,隻能窺見那尖得嚇人的瑩白下巴。看著病床前的標示:蘇拾年,女,胃癌晚期,護士輕歎,這單人病房一天天地住著,就瞧得出來這蘇姑娘是個富貴人,隻可惜怕沒命可享了。唉,算了算了,自己不過是個護士,這生老病死見得還少麼,還是跟男朋友商量去哪吃飯來的實際些,打定主意便邁著輕快的步伐走了。
父母與醫生也結束交流,蘇母被蘇父攙扶著走了進來,蒼白的臉上還帶著淚痕。蘇父正在加熱一晚小米粥,女兒最近也就吃得下這個了,其他的吃一口得把胃汁兒都給嘔出來。蘇母坐在床邊,滿臉愛憐地撫摸著女兒的麵龐。剛剛醫生是在說些什麼胡話,什麼叫做盡快準備,什麼叫做病人也就這幾天了,明明我的女兒還好好著呢……但摸著女兒凸出的背脊骨,蘇母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傾瀉而出,女兒接近一米七的身高,如今也就堪堪八十斤的重量,全身除了這把骨,也就一張皮了。
蘇拾年聞著小米粥的味道才緩緩睜開雙眼,努力扯出一個笑臉,問道:“是煮了小米粥嗎……”看見女兒醒了,兩口子也是一喜,“當然當然,現在溫溫熱,先喝幾口再睡吧。”見拾年點點頭,蘇母將女兒的頭微微墊起,拿著勺子放在自己嘴邊,吹得溫熱時才小心地送到女兒嘴裏。拾年慢慢吞咽著,還沒喝上幾口,一股鐵鏽味猛然竄上喉嚨。吐血!這是拾年的第一反應,不過吐血是胃癌病人中晚期便會出現的症狀,她本也是習慣了,但這次吐血卻讓她感到一陣心悸。
她猛然抓住蘇母的手,竭力咽下滿口的血,蘇母看見女兒這樣也被嚇壞了,正打算詢問,隻看見女兒嘴角淌過一滴血,便聽她微笑著說:“……爸,媽,女兒怕是不用再熬了,女兒生前掙得應該足夠你們二老安度晚年了……以後多走一走,看一看,別老打麻將,少熬夜……女兒這些年沒能在你們身邊盡孝,對不起……”
蘇母蘇父聽見這些,心都涼了半截,孩子這是在交代後事了…
拾年繼續說著,隻是越來越不成句:“我當年叛逆,我該多聽你們的話……以後你們看我,記得帶些曼珠沙華,就是打碗花……如果有輪回……讓我再走一遭可好……”蘇拾年貪戀地看著母親鬢間白發,媽媽可是很愛美的啊,如今竟是這般操勞……自己走了……也好。
筆直的心電圖,忙碌的醫生護士,門外等待著的下屬……一切的一切,都在蘇父的無言和蘇母的嚎啕大哭中結束了,隻餘床頭的彼岸花妖豔怒放,陪著二十八歲的蘇拾年走上另一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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