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時間內,家裏辦了兩起喪事,原本人丁就不算興旺的四口之家,一下子又少一半兒,隻剩下***宇和母親這孤兒寡母兩個人苦熬歲月。死亡的氣息籠罩著這個家庭,8歲的***宇小小的年紀就接受了可怕的死亡教育,這在她幼小的心靈裏布下了巨大的陰影,也讓她對死亡不再感到恐懼害怕。她仿佛一夜之間就長大了,變得強大起來,漸漸形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
開學了,徐秀萍吃過早飯,來家裏喊***宇一同去上學。
“丹宇你這件粉紅色花襖罩真好看,你看看我,過年我媽都沒給我做新衣裳,隻能撿四姐穿小的。”秀萍不無羨慕地說。
“你有四姐帶你玩兒還不好麼?哪像我,沒有哥哥也沒有姐姐,一天到晚就一個人。”***宇這樣說,隻是為了平衡一下徐秀萍憂傷的心理。
這不過是兩個小姑娘間尋常的悄悄話,卻落入了正在攪拌豬食的母親的耳朵裏。
“小芳你個死丫崽子,看好秀萍家姐姐多你就去她家好了,沒人攔著你!”
母親忽然發出的厲聲怒嗬嚇得兩個女孩子都渾身一抖。***宇不但是嚇了一跳,還覺得在同學麵前丟失了顏麵,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她想,去秀萍家倒好了,秀萍媽從來也不會這樣惡言惡語說自己的女兒。
“丹宇咱們快走吧!不然上學要晚了。”徐秀萍發現了***宇的情緒變化,拉著她花襖罩的袖子就往門外走。
路上,有三五成群一個小隊的男同學也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去上學,遠遠地看見***宇和徐秀萍,小名叫狗勝兒的孫權勝笑嘻嘻地衝她們喊道:“小寡婦騎驢去上墳,哭得好傷心。”
其他人也跟著一齊高聲喊:“小寡婦騎驢去上墳,哭得好傷心!”
***宇知道他們是衝著她和徐秀萍喊的,問:“秀萍,他們罵的話是啥意思?”
“我聽我奶奶說,死了男人的女人就是小寡婦。”徐秀萍趕緊撇清自己,意思是男同學嘲笑和辱罵的是她***宇,與自己毫無關係。
***宇方才在家中被母親無端地一通訓斥,正窩著一肚子的火兒沒處發泄,這會兒終於為這股怒氣找到了出口,她丟下徐秀萍,緊跑幾步追上前去,右手捉住狗勝兒肮髒的後衣領子,左手巴掌連同指甲抓向回過頭來驚愕地望著自己的狗勝兒一張還帶著眼屎的肮髒的臉。臉上先是一道白色的溝痕,旋即滲出了殷紅的鮮血。
“狗勝兒你臉出血啦!”張少林驚恐地喊道。
狗勝兒從小最怕血,一見血腿就軟。這會兒用手一抹自己的臉,手心兒裏果然是鮮血,嚇得“哇哇”哭起來。
***宇誌得意滿地跑回到徐秀萍身邊,因為跑得太快用力過猛,心像打鼓一樣“怦怦怦”直跳。
“***宇,你當班長還打人,把人家臉都撓破了,看我不告訴徐老師去!”狗勝兒邊哭邊嚷嚷。
“打你活該,誰叫你罵我來著。”
***宇嘴上雖然不饒人,但心裏也擔心孫權勝告訴徐老師後,老師會不會狠狠地責罰她,甚至會把她剛當了一學期的班長給擼下來。
大家相繼來到學校,孫權勝搶先進的教室,見徐老師已經站到講台前,一副惡人先告狀的醜惡模樣,抽抽嗒嗒地說:“徐老師,***宇打人,把我臉都給撓出血了。”
***宇跟在徐秀萍的後邊,惴惴不安地緊隨其後進到教室裏,被徐老師攔下來,問:“***宇,你站下,是你打了孫權勝同學嗎?”
***宇垂著頭,不吱聲。
“***宇你怎麼回事兒,身為班幹部,不但不發揮好帶頭表率作用,保護好同學,怎麼還能伸手撓同學呢?”
徐老師對她說話的口氣從來也沒有這樣嚴厲。
“他,他罵我。”***宇小聲說。
“誰罵你了?我罵你什麼了?”見***宇軟了下來,孫權勝得意地問。
“他說——”***宇想把孫權勝罵自己媽媽“小寡婦上墳”的話複述給徐老師一遍,嗓子卻突然哽咽,要哭,說不出話來。
“張少林同學,你們一起進來的,你說說看,孫權勝有沒有罵***宇?”徐老師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