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像一條長河,不舍晝夜地流淌。有時浪急灘險,有時潮平岸闊。林間的鳥兒早起覓食,夜晚歸巢。凡世的俗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生一世,有如草木一秋,最美莫過青春歲月。
徐老師離開後的兩年時間裏,***宇仍然是清河小學一顆最耀眼的明星。然而,每次獲得榮譽,受到獎勵,她總是感覺成功的喜悅少一個人來表達祝賀和共同分享。
五年級的時候,一天,***宇接到一項任務,要代表清河小學參加全公社的小學生演講比賽,演講主題當然是配合當時的政治氣候,是反擊一個什麼翻案風。粟老師告訴***宇張校長的這個決定後,說:“演講半個月後舉行,材料得你自己去寫,給你一周時間,寫好後拿給我和校長看一看。
***宇放學回家後就趴在炕桌上寫起來,滿腦子搜刮各種當下流行的詞彙語句,東拚西湊了一篇600字的演講稿,讀一遍,全是標語口號,沒有什麼實質內容,自己都覺得不滿意,哪裏還能拿去交給老師和校長看呢。
對於***宇去公社比賽這樣的事情,胡鳳娥每次都是極力支持的。見女兒急得抓耳撓腮的樣子,她想了想,說:“要不,你去找徐春麗幫著看一看吧。”
從小到大,徐老師都是這個家裏最敏感的話題,這次母親居然主動提起了,這讓***宇很是吃驚。她望一望母親的臉色,確認一下她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氣話。
母親笑道:“你看我幹啥?想去就去唄,我可沒攔你。徐春麗帶你們這個班帶得好好的,都怪張淑榮這個該死的老娘們兒,她自己的崽子書念得不好,卻要禍害別人。”
得到了母親的允許,***宇高興地折起自己寫的演講稿就要出門。
“急啥?吃了飯再去吧。你等著,我煮幾個雞蛋你給她帶上,青年點兒的飯菜,一點油星兒也沒有。”胡鳳娥說罷,就起身去灶間做飯。
胡鳳娥在鍋上忙活,***宇在灶下添柴,房上的煙囪裏冒起了縷縷炊煙,晚霞把王家三間草房鍍成了金色,像童話世界一般。這是胡鳳娥和***宇母女倆少有的和諧相處的幸福時光。
吃罷晚飯,天還沒有黑透,***宇背起書包,裝著6個還有些燙手的煮熟的紅皮大雞蛋,向大隊青年點走去。
徐春麗這時候也剛吃過晚飯,正站在青年點的院子中央從手壓井裏往外打水,準備洗剛剛換下的白天下田幹活時穿的髒衣服。徐春麗是個特別愛幹淨的人,白天上工再苦再累,晚上回來後也一定要從裏到外洗得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才肯睡覺。社員們都暗中嘲笑她:咱貧下中農一星期也不刷一次牙,這個資產階級小姐竟然一天刷兩回!
***宇走到近前,叫了聲“徐老師”。
徐春麗警覺地回頭看一眼,確認附近無人,才壓低聲音說:“以後不許叫我徐老師,我已經不是你們的老師了,你還是叫我徐姑姑吧。怎麼的,丹宇,你找我有什麼事麼?”
***宇把粟老師轉達張校長的指令,讓自己代表清河小學參加公社演講比賽的事跟徐春麗說了一遍,又從書包裏掏出自己寫的那篇演講稿,不好意思地說:“我自己寫了一篇,怎麼讀都覺得不順口,連我媽媽都說不好,讓我來請徐——徐姑姑幫著給看一看。”
“真的是你媽媽讓你來找我的?”徐春麗臉上露出說不出憂傷還是歡喜的複雜表情,問。
“是啊是啊,我媽還煮了幾個雞蛋讓我帶給你呢,說爸爸前青年點吃的不好,讓你補補身子。”說著,急忙從書包裏拿出用舊報紙包裹的六個熱乎乎的雞蛋。
“那你一定要替我好好謝謝你媽媽。這樣,你把演講稿先放徐姑姑這裏,你給我兩個晚上的時間,後天早晨你上學時過來拿,來得及吧?”徐春麗接過雞蛋,說。
“來得及來得及,粟老師給我一個星期的時間呢。”***宇高興地說。
“丹宇,你媽媽最近還罵你打你嗎?”徐老師關切地問。
“嗯,她這陣子心情還行吧,不怎麼打我了。”***宇垂下睫毛,有些傷感地說。
“丹宇,你要學得乖一點兒,在你媽媽心情好的時候試著跟她談談心,這樣也許會少挨你媽媽的打罵。你爸爸不在了,她一個人帶著你,也挺不容易的。”徐春麗歎了口氣,用手摸摸***宇的頭,又說:“你要多吃點兒飯,這樣個子會長得快些。”
徐老師的手已經有些粗糙,不像在學校時那樣細膩柔滑了,但依舊是溫暖的。
這次演講比賽,***宇獲得了全公社第三名的成績。見女兒拿著第三名的獎狀和一個帆布黃書包獎品回到家裏,胡鳳娥說:“要是徐春麗指導你,準還能得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