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提議出乎曲敏捷意料之外,她沉吟了半晌,說:“你的這個想法連我都感到很突然,不知道我媽媽會怎麼想,我會把你的意思轉達給媽媽,最終還得她來作決定。”
曲嘯天起身打開冰箱,拿出一盒糖果,說:“敏捷,這個是我上午剛剛買的,請幫我帶給你媽媽,她年輕的時候特別愛吃這種大白兔奶糖。”
曲敏捷心說,母親現在牙齒都掉得差不多了,血糖又高,已經好些年都不吃糖果,這糖送得真是太遲了。但是為了不使老人尷尬,還是接了過來。
離開父親家,曲敏捷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讓母親在家裏等著,她要過去一趟有事情說。
母親依舊居住在父親當年任副礦長時分得的礦山職工家屬區那處兩居室住房裏。這些年青山市房地產業大發展快發展,一處處高檔住宅小區拔地而起,這棟樓已經不像當年那樣風光,顯得十分破敗老舊,曲敏捷幾次提議讓母親住進自己家來,或者在她家附近另買一套住房,母親卻執意不肯。她說:“破家值萬貫,這一搬家折騰,好多東西都要扔掉了,多可惜。”
驅車來到樓下,曲敏捷忽然覺得,母親不肯離開這處住宅,是不是還沉浸在與父親共同生活的那段歲月裏呢?若果真是那樣,父親的心願說不定還真能實現呢。
母親在二樓的陽台上已經看到了從車子裏出來的女兒,喊了一聲“大敏”。曲敏捷應了一聲,便向樓門洞走去。
“隊長今晚還要教我們跳新舞步呢,你有話快說,別耽誤我學舞步,回過頭又跟不上大家的節奏。”女兒一進門,母親就急三火四地說。老太太說話還是像年輕時那樣口無遮攔。
“對不起老媽,影響了您老學習進步啦!沒有事情,我哪裏敢來打擾您老人家。您猜我剛才跟誰見麵了?”曲敏捷像逗小孩子一樣問母親。
“你這丫頭,又跟我打啞謎,世界這麼大,我哪裏猜得出你見誰了。”
“我去見,嗯,我去見曲嘯天了。”曲敏捷想說“去見爸爸了”,終歸沒有叫出口。
許鳳玲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臉色刷地白了,半天無語。
“他老伴兒沒了,兒子在北京工作,也是一個人生活。”曲敏捷繼續說。
“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他是好是歹是死是活跟咱們有什麼關係?”許鳳玲氣憤地說。
“嗯,他向我表達了對咱們的懺悔,而且,他還想把您接到他那裏住,彌補他這些年對您欠下的感情債。”曲敏捷邊說,邊從背包裏拿出糖果盒,“您看,他還記得您年輕時愛吃大白免奶糖,特意買來讓我帶給您的。”
許鳳玲接過糖果盒,“咣當”一聲扔到地上,哭著說:“彌補欠下我的債,就用這一盒破糖果嗎?我22歲就跟了他,為他生了兩個孩子,跟他過了五六年的苦日子。他剛一翻身就變臉,把我們娘兒仨說甩就給甩了,那些年咱過的是啥日子,你都忘了嗎?大敏我看你的書都白念了,一點兒是非也不分,你怎麼還能把這盒糖拿回來呢?換作是我,當場就摔到他那張老臉上去。”
母親這一哭,曲敏捷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自己苦難的童年,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情景曆曆在目。她忙說:“好了好了媽,咱別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該把這盒糖帶回來氣您,更不該答應他來做說客。要不,我這就開車送您到文化廣場學新舞步,然後再把這盒糖給他送回去摔臉上?”
許鳳玲破涕為笑,說:“你這丫頭,淨氣我,學舞步,哪差這一天。你既然來了,就留在這裏吃晚飯吧,媽給你包你最愛吃的薺菜餡餃子,昨天剛上山采的薺菜。”
母親方才還急著出去跳廣場舞,這會兒又要留她包餃子,曲敏捷被搞糊塗了,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曲敏捷也不能確定母親是真的發自內心地拒絕與父親破鏡重圓,還是一時說的氣話。捫心自問,她內心深處是恨這個父親的,她不能想像父母果真又走在一起,她作為他們的長女,如何處理這種關係,畢竟,父親的角色在她的生活裏已經缺位40來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