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一夜(2 / 2)

右手摟著我的脖子,左手提著啤酒瓶,不時喝上一口的是牲口,學名楊誌文。看他那一臉橫肉,黑黝黝的皮膚,胳膊比女人的大腿還要粗,真是白瞎了“文”這個字。

“峰,歌裏唱得好啊。”正說著,他唱了起來,“哪怕是河也一起過……”舌頭大了,勉強能聽清楚他唱得什麼。

“唱得很好。”我對著他的耳朵大聲嚷道。

他打完嗝恨恨地罵了一聲娘,唾沫噴了我一臉,“全是假的,哄誰呢?誰能跟誰一起啊。”

罵完,他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睛,“峰……”叫了我一聲,我還沒來得及應,他扭頭趴在我肩上,嗚嗚哭了起來。一個身高180體重200的純種公豬就這樣趴在我的身上,跟小山似得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白癡。”我罵道,“快起來,讓人看了笑話。”剛說完,我的身子一歪,屁股下麵的小板凳壓塌了,牲口和我重重摔在了地上,然後是眾人敲盆拍桌嗷嗷嗷地叫囂起哄。

我摔得腰酸背痛,牲口從我身上爬起來,一點事都沒,拿著酒瓶指著倒在地下的我,愣頭愣腦地說道:“峰啊,小心點,你哥這身子骨經不起折騰。”

靠,我罵了一句。

這家夥伸出手,旱地拔蔥般把我拉了起來。說實在的,聽了他那句沒良心的話,我撕了他的心都有。要不是看在我們一起扛過包一起和混子打過架他還替我挨了幾下的份上,就我這暴脾氣,絕饒不了他。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這大塊頭,真心幹不了,要不然我就是牲口了。

我們不時對著路過的美眉吹呼哨,大喊“對麵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被罵了色狼還一個個瘋狂得笑,不知誰起了個頭“讓我一次”,於是怪聲怪氣的“讓我一次愛個夠”開始震碎路人的耳膜。之後,又唱起了老掉牙的《單身情歌》,一排光棍們唱得上氣不接下氣,稀裏糊塗地不知道聊到了什麼,一下轉到了愛穿皮褲的汪峰身上。當年倒騰皮褲的時候沒少拿汪峰做廣告,還是有感情的,於是,在我的帶領和指揮下,連著唱了汪先生的好幾首歌。《存在》唱到一半的時候,大概老天實在忍受不了了,雨水沒有預兆,瓢潑而下,瞬間把我們淋成了落湯雞,啤酒、雞翅、五花肉全都泡了湯。我們自然不能在夜雨裏存在,一個個彎著腰手搭著頭,秀蓮姐她們幾位辣媽則把孩子摟在胸前,沒命地往自家跑。我和牲口任雨水無情落下,繼續嚎叫,直到一曲終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回去。”我說。牲口剛起身又重重摔在了地上,我拉起他,兩人相互攙扶著,歪歪扭扭地往回走。路上,我們倆昂著頭,唱起久遠的《海闊天空》,一會粵語一會普通話。牲口一腳踩虛,連帶著我一起向前倒去,兩人摔了個狗啃泥,然後翻過身,四仰八叉地躺在坑坑窪窪的石板路上,放聲大笑,雨水落在嘴裏,徑直咽下,嗆著了,咳嗽不止,然後繼續笑。

雨水把我們澆得清醒了些,我們一同回了院子。牲口讓我上樓,我不放心他,把他扶到了房裏。他簡單擦了擦就一頭倒在了床上。我叫他,沒應聲。扭身要走的時候,他拉住了我的胳膊。

“哥,我沒這情趣。”我說。

他沒有理我,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盯得我發毛。

“峰……”他說,“到了對岸,幫哥找個人。”

“誰?”

他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張照片遞到我手上,是一個高挑清秀的女孩,我還沒看得真切,他就抽了回去,“算了,不用找了。”

“嘿,你這人,能不能爽快點?”

他翻過身,背對著我,沒有應答。

“總得告訴我叫什麼吧?”

他一動不動。

“窩囊。”我嘟囔了一句,轉身就走。

拉開門的時候,傳來他夢囈般的聲音:“丹琪。”

我扭頭看他,還是一動不動,死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