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利的嘴巴,容岩早就領教過不止一兩次。她那些自嘲的傷懷,就像欺身鋒利的刀刃,不驚則險。她說她真的曾對他滿心期許過,如今落了空,就那麼淡淡的說她習以為常了世人的看低和背叛,不疼也不痛。可是,他疼。
容岩行走江湖,從沒被人這麼不痛不癢的指控過。他對女人的確不好,稱得上涼薄。走馬觀燈,逢場作戲他都不屑,也知道背後有人怎麼說他,可是他不在乎,從不覺得是虧欠了什麼,這世界有用物質補足不了的東西麼?再者虧欠就虧欠了,人要計較太多,永遠也別想走到高處。她卻是個例外,鞭笞心靈的話語聽了之後沒法不心灰意冷,真像負她良多。或許不是她不同,隻是娶回來的‘容夫人’是這一個,便讓人沒法不去在意。容岩想不出因由,就這麼打發自己。
攬著她的手還是軟了,綿綿的用些無力。垂下來,被她感知到,抬手掀到一邊,已經下了床。
容岩還以那個姿態躺著,連目光都是微垂。問她:“你是真的愛我?以後還打算愛麼?”還是她的愛如斯淺薄,到此就已作罷?
白君素沒有回頭,聲音裏有一分清冷。跟他們三年後再見的場景差不了多少,酒吧裏她看誰都是冷冷的,就連他請她吃飯,她吃得熱火朝天,可是抬頭看他時目光亦是冷冷。容岩這樣巧琢的心思,如何不一眼看得通透。那時便在想,這個女人的心門是關著的,想打開再走進去,隻怕要費一番心力。
他以為一輩子都沒本事走進去的時候,不想她卻對他言愛,像一計重撞,容岩當時已說不出哪裏疼。所以她咬上去的時候是種暢快也是對自己不明所已的敷衍,自然是手臂疼,除此之外哪裏還會疼呢,直恨不得她將自己咬成斷臂。
她說:“容岩,我也希望自己的腦袋裏有個刪除鍵,在我發現愛上你的時候一抬指頭按下去,再美好動容的回憶都一了百了,包括你做的那些讓我傷心的事。可是,沒有,除了心疼我別無他法。你們想怎麼嘲笑我都行,也可以很得意,對,我就是很難過,心也疼得要命。愛上一個人總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我不想騙別人更不想騙自己。我不知道再過多久才能停止愛你,但我不會再更愛你,就這些吧,算我報達你對我的那些好。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停下來,不再愛你,也不再心痛,像許多年前喪失記憶那樣,將關於你的這一頁翻過去。”
容岩從沒見過這麼刻薄的女人,太坦蕩了,還不及那些虛情假意的,傷起人來不至於像穿腸的毒藥。
她讓他盡情的嘲笑,反過頭來容岩卻嘲笑起自己。她隻是悲憫自己,字裏行間都是,沒哪一個字是用來威脅他的。可容岩卻像受到了天大的威脅,靜靜的聽完一句話都發不出。她對他的愛雖然重似千金,可就懸在那一根發絲上,他怕稍微有絲聲響就斷了,沉入深淵穀底,萬劫不複。
容岩守著空蕩的房間,孤枕未眠。直到天亮才沉沉睡去,難得的一次翹班。
這段時間雜事一直多,很久沒回白家了。連冤家路窄這種事竟然也不發生了,所以當真很久沒見到白傾城了。
她打來電話的時候,白君素還怔了一下,那感覺就像過大年了,想想新年可不轉眼就到了。而白傾城也是拿著這個說事:“姐,快過年了,家裏打算舉行一個酒會,也是為了慶祝這次和景原合作圓滿成功。自己家的人總得到場,否則爸爸麵上不好看。”
是想讓她不好看吧?這次創圍業績突飛猛進,白傾城功不可沒。而白家兩個女兒,一個積極向上,年少有為。而一個沉陷在失敗的婚姻裏,隻家庭關係都搞得焦頭爛額。這兩人湊到一塊,可有了供人品評的話題,她可不是單做了陪襯的綠葉這麼簡單。
白君素才沒心情跟她周折:“你有什麼諷刺的話一並說完吧,估計到時候我沒時間過去供你消遣諷刺。”她喝了一口咖啡,吐氣:“白傾城,我也拜托你,別三番兩次找我的茬行麼,這麼鬥沒意思,要麼你就搞垮我,要麼你就真的除掉我,別有事沒事的撩撥我。這麼多年了你膩不膩?可別說你看上我了?”
白傾城每次想在白君素麵前裝模作樣一回,都得被她三言兩語打回原形,高手見高手,才談得上殺人於無形,招招斃命且不虛發。可是跟她這種極端惡俗的人,不撕破臉的狠掐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