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直脊背,兩手放前,左扭右扭,巧笑嫣然,這一向是我對大家閨秀的理解,所以我依葫蘆畫瓢,也總能學到那麼三分,不至於讓身後的丫鬟笑掉大牙。
就那樣,搖搖擺擺故作端莊地穿過廊院,以一種忐忑不安的心情坐在了那晚去過我廂房的男子身旁,雖然當時是沒問他的名諱是不是所謂的楚三公子楚毅,但想來也沒有誰那麼不識大體,闖進公主的閨房。何況那晚是聽他說過為夫一詞,所以我就沒什麼顧忌了,畢竟沒有糊塗認錯丈夫。
橫掃四周,忽地瞥見昔日在鴻漃台後院廂房裏看見的那個楚二公子楚祈,仔細瞧瞧,才發現,他就是剛剛在水榭旁無故說話,且看了我一眼的黑衣男子,原來鬧市裏楚人心目中的神是這個模樣,確實,確實,挺像一尊雕塑神的。再看楚毅左左右右這幾位公子,模樣相差不多,就是性子不太一樣,有天真可愛的,善樂,筷子一上一下敲打著桌麵,發出輕脆悅耳的聲音。有毛毛躁躁的,極沒耐性,左腿站在自己坐的位子上,右腿著地,兩胯分離。還有這太過冷酷,猶如冰峰的,就好比楚祈和我身旁坐著的這位楚三公子,現在我的相公楚毅。接著有那麼幾位笑顏如玉,看似溫文儒雅,實為娘娘腔的公子,因為我自坐在那裏,就有幸聽了那麼幾句。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齊國公主也會偷吃東西,不怕失了齊國顏麵?”因為肚子太餓,也就沒能抵住桌上果子的誘惑。剛剛把手伸進果盤,卻忽地瞥見幾位驚詫的眼神,手猛地一縮,卻歪打正著般抓在手了一個。正思忖著要不要再放肆一下,卻被身旁的楚毅抓了現形。他抿了抿唇,又繃著現出一張冷臉,用力捏著我出軌的右手臂說:“公主夫人,可別太失禮了!”
我明顯感到手臂一陣酸痛,用眼掃了掃他,打算不顧他的想法,哪知他又加重了力道,不得不讓我乖乖服從。剛收回放盤的右手,就聽見有人哈哈大笑起來——
“原…原來三嫂喜歡花陵園的果子,嗯,改日我再命人多備幾盤。”看向這說話的公子,有那麼一點和藹可親的模樣,隻見他兩手叉開,雙指並攏,各自放在兩膝前,正趣味似的笑看著我。
當然了,這人我從來都沒見過麵,自然是答不上話,著實是憋不出他是這楚國排行第幾的公子。然後我就在那裏犯傻,糊塗,一陣躊躇。
“四弟,都未報上名諱,又打算讓公主給你個什麼怪誕的稱呼啊!”那黑衣男子看破我的尷尬處境,就好心地對那叫我嫂嫂的公子幽默地說了一句。
“呃,失禮,失禮。三嫂莫怪,我是這楚國排行第四的公子楚暉。”他垂頭拱手地向我有禮地一揖。
“多謝四弟好意,三嫂失禮了!”我也忙化解剛剛的處境。可沒想到的是,我回禮竟是學著江湖人的模樣,全然忘記了齊國貴族回禮的姿勢。舉止失儀是注定的事情了。
“三弟,素聞齊國公主的輕靈鶴一舞傾城,何不讓公主作個示範,讓我們這些人也好見識見識不是。”聽音,我便明白讓我穿舞服掛墜珠是誰的把戲了。原來他被說成楚國的神,不是沒有理由的,果真是有勇有謀,不容小覷。
可是,我究竟是沒有一絲膽怯,也沒有任何擔憂。依稀記得在那個死都忘不掉的別苑裏,那人教我舞時是何等的耐心,一個沒有的俏手伸展,都會被他嗬斥數遍。我以前一直在想,學他教給我的舞,我到底花費了多少心思,是如何在他的卑微的評價裏苦熬苦練,最終自以為是地認為學到了七八分,得到過他一言半句的稱讚,然後就不會冷默待我多日。
“既然二哥發話,倘若弟妹還不鄰情。那不顯得我們齊國人太過驕傲,連舞都不敢同別人分享了嗎?”好像是因為賭氣,我什麼都沒想,就從自己的位子走到了看台上。搖動裙擺的那一刻,我又看到了那雙斬釘截鐵的眼神,那張冷若冰霜的臉頰,那身藍似深海的背影,那雙青筋突起極有幹勁的白析手。他的,他的,腦海裏全都是他。“你真是個沒用的女人!”他如冰冷言,幻化成無數根鋒刃刺在了我的心上。
我如同一隻受傷的小鳥,翩然在看台當中,忘記了台下的觀者,也忘記了我的名字,我的心思,乃至我這個沒了靈魂的女人。一舞終了,我看見了無數雙壓抑的眼睛,我似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悅,那仿佛是在告訴我,我贏了,我征服了他們的眼睛,可後來我才知道還是空話!
啪啪啪啪的鼓掌聲響徹耳際,我好像累到極致,身子不聽使喚地墜落在了看台,全身像被抽幹了所有的精髓,人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然後聽到了那麼幾聲惶恐的尖叫,和底下砰砰站起的刷刷聲。接著,接著,又是些什麼呢?好累……
“姑娘舞姿雖好,可又差了一樣東西?”醒來的時候剛好是戌時,映入眼簾的是楚三公子楚毅,他笑看著我,右手端著藥碗,一手拿著剛剛裁剪過的盆景水仙,然後稀奇古怪地把稱呼公主夫人改成了姑娘。我倆手握著被褥,說不出的緊張,我雖然不知道他嘴裏所說的缺陷,卻依然清楚,因為別苑裏,齊天傲也歎息著說過同樣的話,而我當時也是一臉狐疑,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