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依居,在我月姬看來,是一個極其寬闊又安靜的地方。隻是住的這些天,我絲毫沒有機會見到這裏的女主人。後來,一個看似管家的年長奴仆對我說,這長依居從來沒有住過女人,公子的哥哥替他建了這座居所,就有明確示意過。現下,我這個女人住進了這裏,算得上是個特例。那奴仆仿佛那般暗示我。
再有,就是這醉意公子給我安排廂房的時候,並沒有提及這碧水閣有什麼禁忌。可是真就讓我好端端地住上幾日,我才發現那兩間暗房的秘密。不過,也不太深。我隻偷偷瞧見,那兩間暗房被偌大的金黃鐵鎖牢牢固定著。其外是上下左右,橫斜兩側均被係著不可計數的鈴鐺。而那兩名守衛的胸前除了一把佩劍,還有的就是那一模一樣的小鈴鐺。
起初,我唯唯諾諾地順應那年長的奴仆,推推嚷嚷地摸著門路又來到離暗房十丈遠的地方,抬足而望,可是身邊的跟屁蟲看來也沒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挪一步,他跟一步,我後退一步,他左移一步。後來我幹幹脆脆試問他。結果碰了壁,那手下隻說,兩間暗房一向是公子的書房,不便任何人接近打擾。可我從來不知趣,不達目的,是絕對不罷休的。
“醉意公子經常去那裏麵…嗬嗬看書?”這日我恰好又閑著,一時竟又晃悠到了碧水閣最古怪的地方,見身旁這屬下慈眉善目,不似那年長的管家笑裏藏刀,是以靠著欄杆坐下,搖著手絹打聽。可是吧,卻不知麵前那屬下是個說話嚴謹之人,又道了幾句聽著順耳的廢話。
“姑娘,屬下隻是公子身邊的隨從而已,私事從來不敢多問一句的。公子說它是書房,應該就是了。”我感慨,這屬下訓得,分外知禮不說,還特別喜歡動腦筋,不費半分力氣就把我的問話原封不動地投給了我。
“姑娘既然如此好奇,為何不親自來問我?”那定在樓閣上方,手握竹簫的醉意公子躍足而下,然後輕飄飄地來到我的跟前:“那兩處暗房隻不過是在下聚斂財富的法寶罷了,何以讓姑娘這般好奇?”
我低著頭,一言不發,而實際上在心裏已把那人鄙視了好幾分。莫名其妙地派那麼多看門狗,又煞費苦心地吊那麼多小鈴鐺。純粹是讓人鑽進事先有所準備的好奇漩渦嘛!
“那些稀罕物隻不過是在下平時習武奏樂的好玩物罷了。並非不願與姑娘參觀。”我都一點兒沒開腔,他便忙著解釋。最後又無可奈何從地上撿起一片被風吹落的綠葉,彈指一揮。那綠葉依次碰觸在小鈴鐺上,叮叮作響:“姑娘可看清楚,沒有什麼疑惑了吧!”
見他如此真誠解釋,我也不可咄咄逼人。畢竟,我吃穿住用的,全都來自他。倘若他先發火了,倒黴的無非是我一人而已。所以我雙手輕輕拍了一下麻木的兩腿,站起身衝他一陣假笑:“醉意公子可真是善解人意,我這麼一陌生的女子住在你的長依居,已算失禮了,如今還要為小女子的猜疑勞心費力。實在是太不應該了。還望醉意公子莫要見笑。”
“嗬嗬…姑娘哪裏的話,這原本就是在下的意思,讓姑娘住在這麼冷清的地方,實在是對不住了。”
“醉意公子可願陪小女子走走?”我掂量許久,這才主動相邀,計劃著好好遊一遊這碧水樓閣,瞧瞧風景。八大廂房,可是莫大的財產啊!
穿廊過院,他和我在一水榭處停下,此間一對鴛鴦依偎戲水,從柳樹枝下優雅地浮出水麵。左邊一隻鴛鴦,有著鮮紅的喙,黃色嘴甲星星點點,額部至頭頂中央翠綠斑斕,紅銅羽毛後頸,桔紅色的背羽遙相呼應。而右邊這一隻鴛鴦通體暗灰,除了雪白眼紋之外,並沒有其它讓人讚賞的東西。不過此情此景,煞是惹人感慨。
“姑娘,覺得湖中鴛鴦可好?”
“很好,很漂亮。可是世上真有這麼相愛的夫妻嗎?”我垂眸自問,一絲苦情爬上發梢。
“有。再下昔日就見到過的。他們就和這水中鴛鴦一樣,生死相隨,不離不棄!”
“是嗎,那可真是讓人羨慕不已啊。”
他盯著我,頓時不知從何說起。又驀地把竹簫放至嘴唇吹奏起來。幽幽簫聲清脆悅耳,飄蕩在碧水樓閣,仿佛為穿破蒼穹,搖擺著。
那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鴛鴦,也第一次相信了書中所言:翠翅紅頸覆金衣,灘上雙雙去又歸。隻可惜我月姬隻能是“對月形單望相護,既羨鴛鴦又羨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