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阿姨朝我夾眼睛,因為她不曉得媽媽的脾氣。媽媽跟誰發大脾氣,不是一般女人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而是幾天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成天陰著臉,一言不發,把你曬在旁邊。而什麼人對她有點恩,她能記一輩子。
章正鳴為媽媽安排的病房很好,隻有媽媽一人,寧波阿姨睡在旁邊的床上,很安靜。白色的牆麵,好像新粉刷的,家具也是白的,有些冷冷的寒意,不過,整體是舒適的。幾株綠色的灌木呆在牆角,床頭櫃上有一瓶百合花,素雅,大方。床的正前方,懸著一台液晶電視。
“對了,幫我謝謝章總。”剛才喝湯藥時,略顯紅潤的臉色,現在有些蒼白,脂肪堆積在一起,朝一個方向下墜,感覺媽媽是那樣的無力,慵懶,還有一點無助。她要謝的男人,我想,我們全家都要謝他的。要感謝他的慈善,感謝他的強有力的能力,更要感謝他對我付出的愛。
男人所有的能力,並不是單靠忙碌,就有理由的獲得;像以前的阿年,像現在的老爸。他們難道不曾忙碌嗎?很忙碌的,甚至不比章正鳴空閑。但是,他們的能力呢,他們駕馭生活駕馭社會的能力,跟這個男人相比較,我感覺,簡直為零。我轉過頭想看媽媽的臉,想說,有了這個男人,媽媽你一定會好起來。
看看手上的歐米茄東京紀念版,銀色的表麵,讓我覺得像深秋的月亮。冷冷的銀色,具備了我為贈表人奉獻的價值。要知道,就在幾個月前,或者在兩年前,這個手腕上所有的,隻是七浦路的大興貨。
我,或者是跟小姊妹,為了滿足自己對名牌的欲望,會在swatch專櫃前,久久駐足,飽一下眼福也好;或者是到迪美去,淘那種被人們不停更換的、繡花枕頭一包草的貨色。
打了個哈欠,我感覺,剛才講的疲倦了,心想跟小時候那樣,偎到媽媽豐腴的懷裏,隔著衣裳,輕輕抓住她**,聽自己的心和她的心的頻率,一點一點平穩下去。媽媽很虛弱地推開我,翻身背對著我,命令道,你要跟我保證,絕對不好對不起小雨!語氣執拗,毫無商量的意思。
但是,媽媽太熟悉有種出種這句老話了,清爽自己女兒跟做媽媽的秉性太像了,想不通的事情,決不會輕易答應,所以,也成了沒嘴巴的悶葫蘆。
媽媽撫摸著我的頭發,這一摸不要緊,嚇得我渾身一個激靈。從這頭發上身,帶給我這樣那樣的幸福或恐懼,我就沒有再敢碰它哪怕一下。每次撫摸它的,也隻剩下章正鳴。而恰恰是這個男人的撫摸,每次都能讓我疼痛欲絕。
所以我條件反射地打了個激靈。
怎麼了萱萱?媽媽的手停在我的發間。
我卻感受不到疼痛。
對啊。為什麼呢?為什麼隻有和章正鳴在一起的時候,這頭發才會發作呢?
這是一個問題。
眼睛一眨,又是一個月過去了。快到我媽媽的生日,按慣例,我打電話給張之虞,小雨,我老爸老媽問你,元旦來吃晚飯還是吃中飯啊?我老媽準備做你最歡喜吃的蛋餅。
她一反常態,哼啊哈半天,我也沒弄明白她來還是不來。我講,哪個男人絆牢你腳了?爽氣一點呀,這又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咯。
她這才講,不是,講出來蠻難為情的,章正鳴要我跟他去他老家。
我笑了,孤男寡女一路行,要演繹多多少少風流故事啊,當心那個鰥夫拿你當蛋餅吃了。
張之虞麵皮徒然增厚,連大象看了都要隻能退避三舍,吃了?吃了才開心呢。這個人永遠保持一副坐懷不亂的腔調,哎哎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