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必須跑!我真是被追上梁山了!”
4
明明記得有一條路是直通外麵的才對啊!
每天坐著秋時原的豪車去上學,我對秋時家的版圖其實是沒啥概念的。所以當我無論怎麼走,也找不到那條馬路時,我已經有點絕望了。
腳,好疼;人,好累;身上,好冷。
鬱鬱蒼蒼的樹林,在夜晚完全沒有白天那種清新自然的美麗形象。沒有方向感,沒有光線,隨便看任何方向都是一團黑黢黢的陰影,仿佛隨時會鑽出一個會咬人的怪物來。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偶爾林中會傳來奇怪的聲音,大概是什麼動物的叫聲吧?我突然想起探索頻道上說,好多凶猛野獸都是夜行性動物……
“天啊……不要……”
我害怕了,手裏撐著的一根樹枝也隨著我的身體一起晃動。背包泡了水,越來越重,我的腳酸痛得像要斷掉,被磨破的膝蓋也痛得快麻木了。
我茫然失措,突然發覺天地之間竟沒有一個人能指引我的方向,我是這樣的無助。
“嗚嗚嗚……”我牙齒咯咯地打戰,現在就算後悔也沒用了。我連怎麼走進樹林都不知道,來時的方向也完全模糊了。
其實在十分鍾之前,我已經後悔了。
我以為自己轉身朝後走,就可以走出樹林,回到秋時家。可現實呢?才不是那麼簡單!夜晚的樹林就是可怕的迷宮。即使轉身向後,也不會原路返回!
“吼吼……”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低沉壓抑的咆哮聲。
那種咆哮聲好像是某種大型食肉動物才有的那種按捺的吼叫聲,又像狼或是狗生氣時嘴巴裏發出的那種可怕聲音。
我顫巍巍地舉起自己的“拐杖”慌亂地四下揮舞,卻又不敢發出聲音驚動對方。
怎麼辦?真的有野獸嗎?
就在我的寒毛全都豎起來的時候,不遠處的樹木後麵亮起了點點星火般的光,讓我的恐懼一下子升到最高點!
是是是……真的是野獸啊!
那種淡淡的金色……不就是吃肉的猛獸的眼睛嗎?
“嗚哇……救命啊我不想死啊,秋時原快點救救我啊……”
就在我不要命地喊救命時,那個巨大黑影中的野獸突然躍起,帶著一股腥風朝我猛撲過來!
“嗚哇!”野獸發出興奮的嘶吼。
“秋時原你在哪裏啊……你給我滾開!”絕望中爆發出的勇氣,讓我揮起“拐杖”死命地朝那可怕的猛獸身上打去。
“混蛋,你叫誰滾開?”暴怒的聲音突然響起。
咦?
我還未回過神來,隻覺得一隻暖暖的大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奪走了我的“武器”。
“是誰?滾開!給我滾!”一時間,我腦子亂極了!
誰會在夜半三更的時間出沒於森林裏啊?肯定是什麼逃犯、壞人!
我又踢又打,卻聽見那個聲音又吼了一句:
“肉球,你是真的活膩了,敢打我?”
肉球?
“嗷嗚嗚嗚……”這時候,“野獸”竟然發出一聲長長的嗥叫。
這聲音……怎麼聽起來像狗似的?還帶點討好諂媚的興奮味兒?
“哈哈哈……”可不是嗎?這濕濕熱熱地不停舔著聞著我的腳踝的舌頭……不就是狗舌頭嗎?
老實說,我不想承認自己猜對了。可是……我還能不承認嗎?我能嗎?我敢嗎?
“肉球,你竟敢逃跑!”
果不其然,那咬牙切齒的聲音、熟悉的高大體格、一上來就“動手動腳”熟稔地把我摁在懷裏的動作——
不是秋時原,又會是誰?
熱氣在我眼眶裏凝結,可心裏卻是又冷又熱。冷的是,我的逃跑竟然落空了,我還得回去;熱的是,在我最無助最害怕的時候,秋時原竟然像漫畫男主角一樣從天而降!
“不可能!秋時原那個王子病的家夥怎麼可能來找我!”害怕到極點反而變得異常大膽,我使勁掙紮起來。
我不信!我不信秋時原會來救我!
“你說誰王子病?罵了你兩句竟然就給我偷跑,最近你的膽子也太大了!”近在咫尺的低喝讓我耳朵一熱,那潮熱的呼吸就好像含著我的耳垂,我的臉驟然變得滾燙。
我努力睜大眼睛,卻看不清眼前的人。
樹林好黑,又是新月,天空被雲層掩埋了最後的光線,整個世界都籠罩在夏末深藍色的夜幕中。
可是那高大的身形,泛著淡淡光芒的眼睛,我知道…我知道……
除了秋時原,不會是別人!
秋時原,我知道是你。在我最危險的時候,我隻能想到你!
一種莫名的衝動驅使我猛地一頭紮進他的懷裏,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腰身,感受著衣服下麵堅實柔韌的觸感。
男孩子的腰,並沒有視覺上看去那麼細。也許是身形比例的緣故,寬肩自然顯得腰細。真實地抱上去,秋時原的腰部結實健壯,仿佛獵豹一樣精悍。
這種奇妙的手感,讓我有點沉醉。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勇敢了一回,趁著月黑風高,就這麼“非禮”了高高在上的秋時原一回。
我想,接下來就算他罵我,我也無憾了吧?
“這麼害怕嗎?肉球,知道害怕了吧!你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呢,知道找靠山。”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聽到秋時原的聲音:沒有責備,沒有冷嘲,他任由我這樣膽大妄為地撒嬌,竟然沒有推開我。
他不是很討厭我嗎?
我澀澀地咬著唇,最終還是鬆開手,戀戀不舍地退開。我的臉一定像小燈籠一樣,又紅又亮,一點就燃!還好,現在沒有光。
“我,我……”我張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鬧了好大動靜!而且還超級笨。每天跟著我出門,你竟然到現在還找不到正確的出門方向!”秋時原像在逗弄小孩兒似的,那種帶著快樂的嘲弄口氣是怎麼回事?秋時原,你好像很高興哦!太明顯了啦!抓到我小辮子這麼爽嗎?
“我……”
“還有,隻是罵了你幾句,你就要走,脾氣見長了呀,難道是我太寵你了嗎?剛來的時候還裝模作樣點頭哈腰的,最近越來越不聽話了呢!本性暴露了?啊不對不對,其實你啊,骨子裏傲氣得很呢。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其實你每天在心裏罵我對不對?”溫暖的大手順著我的肩膀慢慢輕撫下來。我渾身一緊,正不知如何是好,大手卻順勢抓住我的手,握住了,十指交纏。
原來,是要牽著我。
太暗了,所以才像盲人一樣摸著我的手臂,為了牽著我走。
“走吧,拉登,我們回去。”秋時原吩咐腳下匍匐著的那隻狗。
拉登?這不就是我減肥時秋時原的那三隻“手下”之一嗎?
秋時原給三條剛成年的杜賓取了非常拉風的名字——拉登、侯賽因、卡紮菲。
對於這種取名字的“品味”,我早就吐槽無能了!秋時家對於取名字這種事一定非常熱衷,不然像這種閃瞎人眼睛的名字是怎麼蹦出來的?
有拉登帶路,返程變得順暢了許多。一路上,我腦子裏還不停回放著剛才一時衝動抱住秋時原的畫麵。
秋時原為什麼不推開我呢?我那麼明顯的舉動,他是不是故意裝不懂?
我腦子裏很亂,也很累。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可是我知道,現在我的眼裏,慢慢的全是秋時原的身影。所有誤會、憤懣、不甘,都抵不過他在那一刻突然出現的光芒奪目。
我很傻吧?竟然就這麼讓自己淪陷得更深!
我明明是想逃離的嗬!
“為什麼出來找我?”腳很疼,可心裏的好奇讓我完全忽略一切。
“放心,家裏大多數人還不知道是你,隻是保安那邊知道有人跑出去。我也是猜的,所以帶著拉登出來了。”秋時原淡淡地說。
就這麼簡單?連夜出來找女仆?你一個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而且住在離主宅和傭人房很遠的別墅裏,專程帶著狗來找我?
“就這樣?連手電筒也不帶一隻?”我忍不住發出疑問。
我也知道自己怪怪的,好像執意要秋時原承認他很在乎我似的。
“你還好意思問?沒事跑到那溪水裏幹嗎?拉登是聞著你的味道找來的,害我也一腳踩進水裏,手電都壞了!”秋時原氣不打一處來。
原來原因是我嗎?嗬嗬……
我無聲地傻笑著,在沒有光的地方,忍不住笑開了花。
“你在笑什麼?”或許是我忍笑忍得不成功,秋時原悶悶地說。
“嘿嘿,其實你不是踩進水裏,是像我一樣摔進水裏吧?”
“混蛋,少拿我跟你混為一談!”秋時原凶巴巴地罵。
這樣的對話,仿佛又回到不久之前呢。我剛剛來的時候,秋時原就像閃亮的星,出現在我這片沉悶無趣的夜空,他的一顰一笑,他的一舉一動,都那麼特別,那麼耀眼。
如果沒有雲清荷出現,就好了。
“對不起,秋時原。”
握著我的手,突然握緊了。
“我沒臉見你,我本該說對不起的……”不管怎樣,破壞了誓言,都是我的錯。
也許,我隻是拿還債當借口,真正的目的,隻是為了能名正言順地附和秋時紀的計劃。我嫉妒,我不甘心,我陰暗地想要破壞雲清荷跟你的未來。
你罵我,完全沒錯!
“是因為那1500萬吧!”沉沉的聲音,在夜色的森林裏,低低的回蕩著。
我張著嘴巴,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為什麼?秋時原你……
“很吃驚嗎?其實沒什麼好驚訝的,連你都知道的事情,我會不知道?”秋時原沒有停下腳步,依然靠著狗狗的引路慢慢地朝前走著。
“我應該猜到這個獎金對你的誘惑力,隻是當時我太生氣了。不知道為什麼,你和秋時紀的對話讓我覺得渾身不舒服……我其實早該想到你想要那個獎金的。”
“我……”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我一點也不懷疑你異想天開的本領。要是你真是那種乖巧聽話的女孩,就不是我認識的肉球了。”
“那為什麼……那樣凶我?”鼻子酸酸的,心中像塞著一團軟軟的棉花。我突然覺得好委屈,好難受。
晶瑩的光,突然籠罩著我。
這不是月光,不是星光,是秋時原的眼睛,是他那透徹的雙眼散發出的柔柔的明淨的光。
我聽到秋時原的聲音徐徐地回響:
“大概,是我不喜歡阿紀吻你……又或者,我嫉妒阿紀可以和你像朋友一樣相處吧。”
秋時紀幾乎沒有什麼朋友。
其實,秋時原同樣沒多少夥伴。
身份決定了命運,他們一出生就決定了這一生很難擁有真正的純粹的朋友。很多時候,想要尋找友情對秋時原秋時紀來說根本就是一種奢侈,一廂情願。
同齡的人習慣了仰視他們,或敵視他們。即使是身份相當的青梅竹馬,也逃脫不了彼此利用、利益相交的命運。
一路上,秋時原低低柔柔的聲音,自嘲般地敘說著他和秋時紀小時候的一些鬧劇,就仿佛自己從沒有長大,小小的世界隻有秋時紀陪著自己。
可是秋時原,我知道,你們長大了。
正因為長大了,秋時紀才會著急,害怕失去你;正因為長大了,你才會焦慮,害怕自己變得太孤獨,連秋時紀也遠離。
於是,你把我當做了一個寄托,是嗎?或許我在你看來,就好比一隻可愛的小狗,因為是你親手養大,所以你舍不得我離開你。哪怕我跟秋時紀搖搖尾巴,你也氣憤不已是嗎?
秋時原,你這樣看待我在你身邊的位置,讓我情何以堪呢?
我隻能笑笑說:謝謝你,看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