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們的青春會是什麼樣子呢,灰色?白色?粉紅色?什麼顏色都有吧?可是我突然驚覺我的青春,從此葬送在了這裏,變成了一成不變的黑色。

01

越是慌亂越是什麼事情都做不成,我們跟著在那個路口右拐了之後發現這兒什麼都沒有,空蕩蕩的,就好像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我們在下個路口遇到了找尋張可未果的楚白,此刻的他看上去焦急萬分。這個廢棄的工廠有很多倉庫,而且每個倉庫的格局都是一樣的。我似乎在空氣中嗅到了絕望的味道。韓翊一邊安撫我的情緒,一邊撥打了110。

楚白更是緊張得不得了,他瘋了似的從第一個倉庫開始搜索,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邊跑邊喊:“張可!張可!”。

我慌張地問旁邊的岑楊:“怎麼辦,怎麼辦?”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一直以來我以為我真的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和張可被人掉包之後。我甚至覺得,我已經被老天這樣捉弄了,它不至於再弄出什麼更厲害的事情來捉弄我了。但我不知道的是,生活總是毫不留情地打破你最後一絲幻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們幾個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個倉庫一個倉庫地找。這樣的重複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我們從一開始的滿懷希望到此刻的萬念俱灰。

一直不說話的韓翊突然說:“伊沫,你還記得剛才你被劫持的地方嗎?”

我仔細回想著之前的場景,最終無力地搖搖頭。當時有那麼多人,我還被人捂著嘴哪裏會注意到那是哪兒,隻知道慌亂的呼救和逃離了。

張可,你千萬不能有事。我隻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祈禱著,邊祈禱邊焦急地四處查看。

岑楊正在不停地給自己帶來的人打著電話:“這條路往左拐還有幾個倉庫,你們抓緊去找找。”

“張可,張可……”我心急地念叨著她的名字,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在沒有找到張可的每一分鍾裏我都在自責,都在煎熬。我一直以為張可懦弱、膽小、怕事,所以在看到她被欺負的時候我總是在幫她出頭以後轉過身嚴厲地苛責她。可是張可真的懦弱嗎?自從我們兩個決裂以來,她一直都在用冷漠偽裝自己,為了楚白的前途願意接受莫莉在威脅她的同時跟她共享一個男生;為了不想讓我知道那些令我傷心的真相寧願選擇不跟媽媽相認,寧願被莫莉打成那個樣子。現在,她又為了救我,毅然決然地把我推到韓翊身邊,讓所有人保護我,自己卻孤軍奮戰。

張可其實一點都不懦弱,隻要觸及了她的底線,她就會站起來義無反顧地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我不知道莫莉究竟會對她做出什麼事情,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莫莉絕對不會那麼輕易地就放過張可。

我甚至還清晰地記得莫莉在餐廳撩開前額的劉海的時候惡狠狠地衝我說過的那句話:“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錯誤買單,就算是小孩子也不例外!”

我猛地打了個寒戰,接著就想起來,對,莫莉。現在唯一有用並且知道張可在哪兒的就隻有莫莉了。我的手機剛剛在被人挾持的時候掉了,我衝到前麵正在找張可的楚白旁邊說:“把手機給我。”

“什麼?”楚白雖然不知道我要手機幹嗎,但還是拿出來遞給了我。

“有莫莉的手機號嗎?”我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楚白已經明白了,可是讓我們更絕望的是他搖了搖頭。

“你怎麼可能沒莫莉電話?”我有點不相信地看著楚白,吼道,“現在唯一知道張可在哪裏的隻有莫莉了,你都不知道她的手機號碼,誰能知道!”

“一直都是莫莉主動聯係我,我從來沒有想過去找她。所以也就沒存。”楚白看著我說,眼裏閃過一絲懊悔。

我們一時間都沒了辦法,楚白突然頹敗地蹲下身去抱住自己的頭,痛苦地說道:“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張可,你到底在哪裏?在哪裏啊……”

他絕望無助的感情漸漸感染了我們,在這個被廢棄的工廠裏,我們就像一群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孩子,除了無止境地張望和尋找,就是來自於內心的那股恐懼和茫然。在這一刻,我突然理解了楚白以前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其實他也不是懦弱,而是他太害怕張可受到傷害。當你特別在乎一個人的時候就特別想去保護她,從而就會為了她做你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

我捏緊了手中的手機,就在這個時候,楚白電話響了。我愣了下,這個號碼有點熟悉,我不顧他想接了電話。

“喂。”才一個字,我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電話裏麵有著微弱的哭泣聲——是張可。

“伊沫,原來是你拿著楚白的電話,我還想要楚白聽聽她心上人的聲音呢!”電話那邊突然換了個人,是莫莉,我聽到她用傲慢的口吻說道,“不過不管你們誰拿著都無所謂,這個遊戲還是我贏了。聽到你好姐妹的哭泣聲了嗎?你們不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姐妹嗎?哦,對了,你們何止是好姐妹還是親姐妹吧?”

“混蛋!你把張可怎麼樣了,你敢動她試試!”莫莉的聲音太大,我身邊的楚白也聽到了。不等我回應,他奪過手機就開始罵起來。莫莉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掛了電話。看著突然暗下去的屏幕,從所未有的絕望再次在空氣中蔓延開來。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楚白發了瘋似的開始一個個倉庫查看。

“啊!”當一聲慘叫傳到我們耳朵裏時,幾乎隻是一秒的反應然後所有人都齊刷刷地朝那個倉庫跑過去。

那個倉庫離我們並不遠,可是不管我怎麼努力跑總覺得它依舊很遠很遠,怎麼都夠不到。隨著倉庫門“嘩啦”被楚白他們踢開的聲音,我看到了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張可。

一時間那些所有想要發泄的情緒竟然全部轉化成了淚水,我跑過去抱著她。在張可的身邊躺著一個人,頭被木棒敲得血流如注。如果是以前,我肯定害怕得尖叫起來,可是現在我卻連害怕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隻想抱著眼前的張可,她躲在我懷裏瑟瑟發抖。

我不知道我要用多少眼淚來回憶那個午後。那個打開倉庫門時我所看到的畫麵;那個瑟瑟發抖被我抱著的,動了動嘴唇卻沒說出來一句話的張可;那個看到這一幕臉色蒼白跪在地上的楚白;那個別過頭不忍看的韓翊;那個冷靜執著又是打電話又是處理後事的岑楊;那些匆匆趕來,緊張地勘察現場、做詢問筆錄的警察。

我隻知道,那天我懷裏的張可除了無聲地流淚就是反反複複地提到一個字,如果不是看她唇形我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她說:“血。”

02

你們的青春會是什麼樣子呢,灰色?白色?粉紅色?什麼顏色都有吧?可是我突然驚覺我的青春,從此葬送在了這裏,變成了一成不變的黑色。

張可再一次住院了,可是不同以往的是,在張可的臉上我看不到一點生命力。很多時候她都側躺在床上歪著頭看我給她削蘋果。隻是那些蘋果她從來沒吃過,我削好後,她隻是看了看,然後就有眼淚從她眼角滑落。

會發生這樣的事每個人都不想的,可是最應該愧疚的那個人是我。如果不是我,張可怎麼會……

警察抓到莫莉的消息是岑楊帶來的,可是這些張可都像是沒聽到一樣。這些日子裏她就說了兩句話,一句是那天對楚白說的,她說:“不要來找我。”一句是對後來趕來的媽媽說的,她說:“不要怪伊沫。”

聽到她那句話我在醫院外麵哭得泣不成聲。自責和愧疚已經快要把我全部的精神攪得支離破碎了,尤其是在看到張可從手術室中出來以後呆滯的、沒有光彩的神情。

像是利刃穿心而過,我看著她毫無生氣的麵容捂著嘴淚流滿麵。岑楊在我身邊扶著我,但我知道,我已再沒有麵目坦然麵對張可了。

寧願受傷的那個是我,寧願遭受這些不公平待遇的是我,寧願所有一切不好的事情都發生在我身上。也不要看到這樣一絲生機也無的張可。

我登上了手機QQ,把一切事情都告訴了禪心。禪心好久沒登QQ了,而她沒登陸QQ的這一段時間裏,發生了好多好多事。我邊流淚邊告訴禪心,原來我並不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媽媽的親生女兒是張可。我告訴禪心,當我抱著張可的時候真的是很害怕,怕張可就這麼離開我,而現在,我真的好怕麵對張可,看到她麵色蒼白地躺在床上,默默地,眼淚無聲地從她眼角流下,我的胸口就像被撕裂了一般。

我知道,張可和我一樣是命運的受害者。這麼多年,我就像是一個小偷,把原本屬於張可的快樂和幸福偷走了,而張可,卻一直默默地替我承擔著這些不公平的待遇。我是不是很可恥呢?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才得到命運如此不公平的待遇呢?

禪心說,其實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對與錯來衡量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媽媽也一定非常痛苦。她一定很愧疚,想要彌補張可缺失的母愛;可另一方麵,她又很害怕會不會因為某個舉動傷害到我脆弱的心靈。禪心說,她很能理解我媽媽的心情,希望我也能試著去理解。

……

禪心的話,我看了一遍又一遍,終於,我鼓起勇氣,想要找媽媽好好聊聊。

我去找媽媽的時候,她正在把她以前寫的東西一篇篇整理起來。

“媽媽,對不起。”不過是五個字,我再次失控地哭了起來。這段時間我哭得真的太多了,但是除了流眼淚,我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麼來表達我內心的愧疚。那些話都堵在嗓子裏想要說出來,但是我卻連一個合適的措詞都找不出來。

“這也不能怪你。”媽媽摟著我的肩膀,眼睛也紅了,“沫沫,在我得知你是被掉包了的孩子之後,我也接受不了。那段時間……”

媽媽仿佛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當中:“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我會做你媽媽和你爸爸之間的第三者。雖然我知道你媽媽的存在,但那個時候我和你爸爸一直以為他們兩個已經結束了。所以在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個你的時候,尤其是知道我的親生女兒被掉包之後,我的理智和情感都讓我不能接受這樣的一個事實,所以那段時間,我才會那樣對你。其實在我得知所有真相時,我想過將錯誤糾正,將一切真相都告訴你,但是,你那麼小,我害怕帶給你更大的傷害,而我也不能確定我的孩子在哪裏,所有,就隻能當成什麼都沒發生,將真相塵封。”

媽媽說著就用溫柔的視線看著我,好像我能理解她一般:“相信你外婆也跟你說了這些年她對張可的感情吧?其實,我對你的感情,跟外婆對張可的感情,是一樣的。”

其實這些話即使她不說我也知道,那天外婆說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媽媽當時的心情。她和外婆都一樣,心裏其實很愛我和張可,但是那些恨意卻橫亙在心裏,讓她們都不能好好地愛我們。愛不得恨不得,那才是最難受的事情了吧?

“沫沫,其實……”她走過來伸手摸著我的頭說,“我知道有時候為了讓我注意,你做了好多事情,我也知道,你曾被別人欺負,後來才成那個樣子。是我的不對!我不該因為一些事情就遷怒於你,你和張可都是無辜的!”

我終於忍不住撲到她懷裏大哭起來。這個溫暖的懷抱,我等了、期盼了十幾年的懷抱,卻在終於得到的時候讓我知道,這個懷抱從一開始就不屬於我。

“我……”我在媽媽的懷抱裏哭了很久,這才抬起頭來擦著眼淚看著她說,“我還能叫你媽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