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夏夜(1 / 3)

冬雲卻捂著臉故意反問:“娘娘,奴婢可沒說是您,奴婢說靜珠呀。”

佟妃叫囂:“靜珠怎麼送東西,當然都是我讓她送的了,賤婢,你胡說什麼?”

周遭一時嘩然,大家也都收到過佟妃賞賜的點心、香囊、團扇,如今想來都不禁背後冷颼颼。

宜貴人那幾天裏一直戴著佟妃賞賜的香囊,就是小產後她也藏在了枕頭底下,今天太醫去請脈時聞見異味,讓桃紅四處摸了摸,果然摸出了這隻香囊,裏頭自然都是凶猛的虎狼之藥,可惡之處就是氣味清香宜人,在這悶熱煩躁的初夏很讓人覺得安寧,宜貴人貼身帶了幾天,有了身孕自然是害處,沒有身孕,身體一直寒涼,憑她如何多在乾清宮侍奉,也不能有什麼好消息。

“又是這些伎倆,你們不玩兒點新鮮的?”太皇太後早膩煩了宮裏這齷齪的手腕,從她做妃子起,到太後到太皇太後,身邊的女人們,兒媳婦們,如今終於也輪到孫兒媳婦了。

曆朝曆代都是這麼過來的,女人紮堆的地方,男人隻有一個,中宮和東宮也隻有一人能做主,誰不想搶誰不想爭,她近年來喜歡出身低微的孩子,也是因為她們自知身份守得住分寸,偏是這些高門貴族裏出來的孩子,個個兒都自以為是唯恐天下不亂。

“太皇太後,臣妾是冤枉的……”佟妃有些弄不明白眼下的情況了,哭著跪在地上哀求,“求您一定要查清楚,真的不是臣妾……”

“太皇太後,臣妾身上這隻香囊,也是佟妃娘娘端午節下的賞賜。”一旁安貴人突然走來,顫巍巍將香囊雙手奉上,小宮女接過來照著蘇麻喇嬤嬤的指使送到外頭等候的太醫那裏去看,不時回來說,“太醫講東西和翊坤宮裏的兩隻,是一樣的。”

佟妃淒厲地駁斥:“那些東西究竟有什麼不好,宮外頭家家戶戶端午節都掛這香囊。”轉身又指著眾人問,“你們這些人家裏從前不用的嗎?在這裏裝什麼無辜委屈,若是不好的東西,誰會帶在身上……”

“閉嘴!”太皇太後一聲怒斥,素昔慈祥溫和的神情不見了,邊上蘇麻喇嬤嬤忙來勸,“各位娘娘主子都散了吧,恐怕這件事佟妃娘娘也是年輕不懂的,不知者不怪。”

大家都知道蘇麻喇嬤嬤的話就是太皇太後的意思,都不敢再留下看笑話,一時行禮告辭,而她們出去不多久,冬雲也扶著昭妃娘娘出來了,眾人分立兩側讓昭妃先走,她行至中間,卻停下來目色幽幽將身邊的人一一看過,果然不見鍾粹宮兩個在跟前,就連榮貴人和惠貴人都來了,她舒一口氣,冷然道,“回去也翻翻那些東西吧,可人也好,東西也好,可都要睜眼看清楚了。”

眾人怯然道一聲是,便目送昭妃離去,之後才三三兩兩散了,便有人說,這件事昭妃沒有繼續咬著佟妃不放,便是給太皇太後和皇上麵子,那這份人情日後再還起來,利滾利的可就不能同日而語了。

慈寧宮殿內,佟妃伏在地上哭得可憐,太皇太後由著她哭了好一會兒,才厲色道:“這就是不知分寸的下場,你眼巴巴兒地來看好戲,結果被人拖下水弄得一身髒,你姑母的兒子為什麼能做皇帝?她本本分分在這宮裏,不討人厭也不紮眼,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哪怕養在阿哥所沒見過麵也不敢逾矩爭什麼,她若也去跟董鄂氏爭,敗光了自己的福氣輸光了兒子的前程,還有你今天在這宮裏興風作浪嗎?”

“太皇太後,臣妾是冤枉的,那些香囊真的沒有。”佟妃哭得泣不成聲,一聲聲哀求著,卻又聽太皇太後道,“香囊有沒有動手腳我不願再追究,可你派靜珠去找布常在做什麼?”

佟妃渾身一凜,又聽見問:“大半夜攔著烏常在的去路,你又想做什麼?”

“臣妾沒有……”她眼中如嗜血般深紅可怕,怨念深重,可又在老人家一句句裏挫敗,太皇太後起身要離開,不屑地俯視她,“你姑母曾經的德行必然蔭庇於你,可你若敗光了這一切,那氣數也就盡了,夾著尾巴好好做人,這宮裏任何人任何事,都逃不過慈寧宮的眼睛。”又怒然指著地上的靜珠說,“好好的人,都讓這些刁奴挑唆壞了。”

蘇麻喇嬤嬤一邊讓宮女們攙扶太皇太後去歇息,一邊喚人來,“把靜珠送去慎刑司,該怎麼處置他們明白。”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奴婢什麼也沒做,娘娘……”在靜珠絕望的呼救聲裏,她如一塊綿帛般被拖了出去,聲音越來越遠,可直到旁人都聽不見了,卻好像還在佟妃耳邊纏繞,她緊緊捂著耳朵蜷縮在地上,很快在自己的驚嚇中失去了知覺,再後來就被七手八腳的抬回去,一直昏沉沉不省人事。

這樣的結果誰都沒料到,可大家回宮紛紛拆開佟妃賞賜的香囊時,果然個個兒裏頭都有虎狼之藥,端午節用來辟邪驅蟲的香囊裏雖然多氣味濃重的藥材,可也不至於有這些東西,但佟妃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至於敢把後宮所有女人都坑害,可若說是誰從中插手掉包,那也必然非偷天的本領做不到,一時人人自危,這宮裏頭的水,是越來越深了。

鍾粹宮裏,錦禾和香月在院子裏點了爐子把佟妃賞賜的東西統統燒了,兩人熱得一身汗,卻興衝衝回來說:“這下可好了,再不怕佟妃娘娘來折騰咱們,那個靜珠在慎刑司裏估計也保不住什麼命了,她八麵玲瓏的,可沒少幫著佟妃娘娘欺負咱們。”

邊上布常在一直心神不寧,聽見錦禾這樣說,竟忍不住喝斥:“不要嚼舌根子,輪得到你們來說這些嗎?”

錦禾難得見主子發脾氣,一時嚇得呆住,環春來拉她們說去洗洗,身上都是汗,屋子裏便隻有盼夏伺候了茶水,不一會兒也跟出去了,布常在顫巍巍握著茶碗,嵐琪問她是不是不舒服,人家頓時就潸然淚下。

“姐姐,你怎麼了?”

布常在卻麵如死灰,一字字說:“佟妃讓靜珠來威脅我,讓我聽她的話找機會害你,說我若不這麼做,她就讓阿哥所的嬤嬤虐待端靜甚至要她的命,我……”

嵐琪聽得心驚肉跳,想起今天她和嬤嬤獨處時落淚的樣子,“蘇麻喇嬤嬤知道了?”

布常在忽然起身,屈膝跪在了嵐琪麵前,嚇得她也跌下來,兩姐妹都坐在了地上,布常在泣不成聲,哭著說她對不起嵐琪,雖然什麼事都還沒做過,可當時害怕極了,就答應了靜珠,但轉眼就被蘇麻喇嬤嬤點穿,她這一天魂不守舍,恨不得死了才好。

“沒有你,我什麼都沒有,我知道,可是我害怕,端靜在阿哥所裏萬一有個好歹,嵐琪,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嵐琪心疼地看著她,心裏一點也不恨布常在的懦弱,滿心隻有曾經為主仆時她的好,做姐妹後她的善,布常在無欲無求隻記掛那個不能常見的女兒,可佟妃卻拿那條小生命來威脅她。不說她還什麼都沒做,自己篤定哪怕之後佟妃真要她做什麼,她也絕對下不了手,可饒是如此,布常在已經悔恨難當惶恐不安,善良的人終究是做不了惡。

“姐姐,為了端靜咱們都要好好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有什麼前程,可若有能說得上話的那一天,我一定讓你能天天看到女兒,咱們端靜福氣大著呢,她可是有兩個額娘的,是不是?”嵐琪抱住了布常在,可背過她自己也忍不住紅了眼眶,“往後可更要好好伺候著太皇太後,報答老人家對咱們的疼愛,是不是呀?”

屋外頭,環春和盼夏立在門前守著,裏麵的話聽得真真切切,盼夏紅了眼睛抬手抹了抹,環春拉拉她輕聲笑:“傻子,哭什麼,咱們好日子在後頭呢,靜珠那樣子作死的,才是活該。”

後宮的風風雨雨,傳到乾清宮卻隻是幾句話,玄燁冷冷聽李總管一臉尷尬地說完,滿不在乎地說:“既然皇祖母那裏不追究,也不必外頭再風傳什麼,朕知道你時常在那些大臣中間行走,那就帶幾句話去,讓他們少跟著生事端,後宮家事,輪不到他們說三道四。”

但李公公要退下時,玄燁又吩咐:“翊坤宮裏賞賜一些東西給昭妃和宜貴人壓驚,承乾宮也不要少了太醫問候,你以朕的名義去關心就好,皇祖母那裏朕會去解釋。”

李公公應著,又問:“昭妃娘娘和宜貴人,皇上要賞賜些什麼?”

玄燁卻眉頭一皺,很不耐煩地說:“你自己去瞧瞧什麼合適就好,這都要來問朕?”

李公公啞然苦笑,安安靜靜退了出來,一邊吩咐手下去做事,一邊似自言自語地笑著:“上一回選那些首飾,可沒少折騰呐。”

如此佟妃陷害妃嬪的事,來的莫名其妙,去的也異常迅疾,太皇太後以最高的權威壓下來,隻問責了佟妃不知之罪,以大宮女靜珠為首,將她宮內若幹太監宮女送入了慎刑司,而之後也按照妃位該有的分例,一個不少的給她派去了新的人,可所有人都明白,新的那些人,多多少少都看慈寧宮做事,佟妃往後一言一行,真真再不能如初入宮時那般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