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敗寇,那件事雖不至於讓身為皇子的他們失去一切,但看一看兩位皇伯皇叔的境遇,就知道不登上最高位的人,將來會是什麼下場。他們的存在,始終會讓新君忌憚,想要永遠有尊嚴並自由地活下去,隻有成為最高者。可是這條路實在太險太難,更有重重疊疊的阻礙不斷地出現,眼前這個曾經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頭的少年,將來或許就會成為他最大的威脅。
大阿哥讓他小心,讓他遏製住十四弟,看起來,老大也是有些眼光的。
“十四弟,帶兵打仗,不是光會武功會騎馬就行的。”八阿哥道。
“我知道,要行兵布陣,要懂兵法,還要會觀察氣候地貌,這裏頭學問很深。”胤禵說得頭頭是道,顯然是下過一番功夫。
八阿哥微微笑,卻又道:“八哥覺得,行軍最重要的還是糧草,沒有一口吃的,兵馬如何前行如何對陣?”
胤禵皺眉頭,不解地說:“我當然曉得。”
八阿哥卻搖頭道:“可糧草從哪兒來呢?所以啊,你想做大將軍,不止要會打仗,還要明白國家民生和財政,這樣才能信心十足地上陣禦敵,家裏有糧草,無後顧之憂,必然軍心大振。但若是某一年,國家糧收欠缺,還要靠私糧買賣調配,那麼你出門打仗,就會受到阻礙,那時候帶多少兵馬,能打多少天的仗,就和糧草豐沛時完全不同了。可這事兒你不能光靠其他官員來向你稟告,你必須心裏有個準數,是不是?”
胤禵隻聽得雙眼放光,崇拜地看著八阿哥說:“八哥說得極有道理,怪不得皇阿瑪說這裏頭學問很深,我問他有多深,他卻讓我自己去摸索,我以為我摸得夠深了,沒想到……”他幹咳了兩聲,真誠地對兄長說,“八哥,你還知道什麼,教教我可好?我要怎麼才能知道國家的糧草收成?”
八阿哥笑道:“這不難,等你過兩年開始當差了,自然而然就會接觸到,八哥的意思是,一則天下太平並無重大戰事需要你衝鋒陷陣,二則你總要從眼門前的事做起,想你生於安逸,又怎知戰爭的殘酷,你不一點一點積累,隻怕將來皇阿瑪就算把你拱上大將軍之位,麾下戰士也不能信服於你,至少你看咱們大皇兄,那是一場一場戰爭跟在後頭,曆練出來的。”
胤禵跳開去,又將馬鞭揮得呼呼作響,哼哼著:“可是天下無戰事,也不能怪我,我又要去哪兒曆練。”
八阿哥便笑道:“八哥將來會為你安排,那些老臣老將雖然迂腐倨傲,可他們腦袋裏有政治經濟有天下,八阿哥會好好問過他們,讓我的弟弟一步步座上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胤禵的笑容明快驕傲,連聲道:“果然是八哥對我最好。”
八阿哥悠悠笑著,其實他心裏明白,一則十四弟很快會再長大,將來心智會今非昔比,不是自己幾句豪言壯語就能撩撥的;二則他本就聰明會看眼色,自己要始終清醒,他是永和宮之子,他和四阿哥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這一天的雪,直到夜裏才停下,但那之後一直晴朗無風,順順利利就到了年關,宮裏奄奄一息的僖嬪也垂著最後一口氣,想要維持她人生最後的尊嚴似的,不願在年節裏被人埋怨詬病。
除夕之前,良嬪來永和宮討要過金粉紅紙,且心情極好笑容安寧,嵐琪問了聲做什麼用,才曉得,是要給明珠家的孫女賞賜賀禮。也許人家根本不在乎,甚至不願意得到良嬪的禮物,可那是她的心意,容若的女兒要出嫁了,她這個活著的人,想要為已故的人盡幾分心意。
嵐琪沒有阻攔,為了不讓良嬪的行為突兀而尷尬,便隨她一道送了賀禮,良嬪與她攀談時,說到年遐齡步步高升,年羹堯年紀輕輕已有了差事,雖然婚事比一般官家子弟成的晚些,但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等著皇帝指這一門親事。良嬪更道:“聽說年大人為官謹慎清廉,這樣的家族出來的子弟,必然是不錯的。”
嵐琪明白,良嬪就是圖個安心,人家真正怎麼樣她也不會知道的一清二楚,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就算是納蘭小姐的這樁婚事,也帶上了一半她的想象。這陣子她與長春宮走得近,嵐琪不是不知道,可良嬪說過她們之間不存在背叛,而嵐琪看得出來,良嬪終於開始把複仇的魔爪伸向惠妃了。
除夕那日,皇子們都帶著福晉進宮過節,永和宮的兩位公主自然也要進宮的,可是額駙是外臣男眷,不能隨便進入內廷,這日晚宴之前,他們隻能把公主送到門前,而後行禮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