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大周宣曌元年,洛陽城外方圓十裏外,荒無人煙。

天剛拂曉,亦微微明,朝光傾瀉,播散下金色的神芒,薄霧淅淅,朦朧了瀝青的羊腸小道,楊柳依依,春風拂過吹皺半池清粼,天水猶寒,遠山青黛勾勒寥寥幾筆,如絕色少女的婉約眉梢,踏碎了紅塵繁華俗世,隻餘一絲清新自然,神聖不可褻瀆的明媚。屋舍儼然,千年老木泛著幽幽的紫光,本是一幅早春農家圖,驀然一聲聲淒厲的尖聲打碎了寧靜,如同能夠穿越樹葉間的曦光,支離破碎。

房門微掩的一家籬落小舍中,衣著樸素的農婦眉眼疲憊神色惶急的從裏屋奔出,隻餘古老的木門不停的劃出冰冷的弧度,發出陣陣刺耳的摩擦聲,如魔音般折磨著屋內屋裏黑壓壓的人們瀕臨奔潰的神經末梢。屋外人有數十許,或站或立,隻有一人格外突兀,雖然身穿著樸素的不能再簡樸的粗麻布衣,但是眼神堅定身量魁梧,不像是農家大漢,臉龐黑紫,眉眼粗獷,許是第一次遇到這等尷尬的事情,屋裏一聲一聲婦人的尖厲喊叫,他在屋外徘徊踱步,神色焦急。

見農婦突然衝出,他下意識地一把抓住農婦的胳膊,黝黑的臉龐難掩潮紅,怕是因為怒氣衝天所致,他憤怒的朝農婦吼道:“這個節骨眼上你出來作甚!如果我家夫人有什麼三長兩短的,信不信我這一莽夫會拿你們全家試問!給老子滾回去!”

農婦衣衫單薄,許是半夜匆忙穿上的,此時她努力掙紮了會兒,見大漢不鬆手反而抓得更加用力,便哭喪著臉哀求道:“大爺,老媽子我隻是一個低賤的農人啊!若是給什麼阿貓阿狗接生還能湊活,但是裏屋的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辦不到的貴人啊!瞧著年數也是不小了,胎中的孩子本就是體弱。如今三個時辰了還久久不見孩子的影子,怕是難產,現在隻能趕快去請橋頭的穩婆,你現在抓著我也隻是浪費時間啊!大爺,人命關天,你就放了小的我吧!”

大漢眼皮一跳,手上青筋曆曆可數,又怒道:“那為什麼你不早說!三個時辰了你當我們這外麵的人吃白飯的嗎!”聞言,屋外數十人都低埋下了頭,深怕觸怒大漢,農婦真是有苦說不出的心酸,哀嚎道:“大爺,你半夜突然闖進小的家門,三話不說直接讓我去幫你家夫人接生,我哪敢說啊!大爺!”

這樣說來卻是實在有理。大漢想自己本就是一介武夫出身,並不像文人和女人那樣的縝密精細,當時坐在馬車上身懷六甲的夫人突然腹痛不已,情急之下變顧不了那麼多了,走了半個時辰才找到這麼一家小農舍,當時直接將還在睡眠的農家夫婦叫起,而且還非常粗鄙的威脅農婦接生,現在想來還真的是他自己一時的疏忽大意,才導致現在的後果。

耳畔是一聲又一聲夫人痛苦的呻吟聲,大漢心中煩躁不已,看著眼前戰戰兢兢顫抖不已的農婦,咬著牙大聲喝道:“你快去!他奶奶的!一炷香之內若看不見穩婆老子就宰了你全家!”此話說得格外響亮,震得農婦耳膜嗡嗡直響,角落裏誠惶誠恐的農舍男主人僵直了身子,雙腿劇烈的顫抖。農婦神色驚恐,隻好踉蹌出門,使出吃奶的勁奔向橋頭,據說其間隔著兩裏地,一炷香之內一來回本就是毫無可能的,她許是害怕極了,跑著跑著竟然踩到裙角極其不雅的摔了個跟頭,卻又飛快的爬起來繼續跑,一小會便跑得沒影了。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低氣壓,使得人們大氣也不敢出。個別思緒伶俐的小羅咯心中奇怪不已,一介婦人力氣畢竟是小的可憐的,而大漢竟然不直接遣派幾個腳力足的侍衛去找而讓一個疲憊不已的農婦,想是要麼是心中焦慮,要麼就是頭腦簡單了。

的確,此時大漢心中如熱鍋的螞蟻,此次是他第一次領隊,出門時府中老人還再三叮囑絕不容許有擦錯,夫人不過是想要去臨安靈隱寺求得一平安符,因她年事已高卻腹中有子,怕是生下來就是體弱多病的命,所以執意要前往靈隱寺尋得高僧。不料途中聽聞得道高僧虛無大師不久前已經雲遊,隻好半途而歸,不料腹中八月的小主子竟然提前降生,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此時此刻,屋中女子一聲淒厲過一生,他的心也一分一分沉了下去,束手無策的站在農舍外麵,走也不是坐也不是,臉上滿是無措和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