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孫琢來暫住後,除了趙氏有時候要來偷偷看兒子,順便拽兩根絲瓜回家,張銘家的日子倒是風平浪靜。
滄州天冷,這時節雖晚了些,但秋收也算適宜,因此,張銘仍舊找了先前拜托過的孫大剛,讓他幫忙收拾自己買的那七八畝地裏的莊稼。孫小五家的地好,如今該稱張銘家的了,莊稼長勢喜人,收成也可觀,孫大剛見張銘大手筆買地,幫他做事更是上心,從割稻到脫粒最後收拾糠皮和白米,樣樣精細。孫大剛生就一身蠻力,也有幾個力氣頗大的光棍朋友,幾個人卻都沒什麼地,靠賣力氣吃飯,張銘出手也大方,一人給了五十文,又將拾穗子的便宜活計交給他們。(注:拾穗子就是撿地上掉下來的稻穀,不用交給田地的主人家。)
收稻用了幾天功夫,一核算,張銘家的地統共收了兩千四百斤稻穀,還有邊上種了用來肥地的黃豆,也有三百斤之多,稻穀換算成錢,差不多十五貫銅錢,至於黃豆,張銘見它們個頭飽滿,準備留作自用。張銘算了一筆賬,深覺種地收益低下,即便滄州一年兩季,他這些地的收成也不過他和琳娘如今一年的花用,更不消說攢錢買別的地了。當然,普通人家是夠用了,還能攢下大概十貫來存著,可誰讓我們張家的戶主是張銘呢,消費觀念非常之超前。
看來開店,勢在必行了。
張銘臉上蓋著本書,躺在他的竹塌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他上回在孫炳麵前吹的厲害,其實壓根兒沒想好。
在孫家村開店那就是蠢貨了,統共不過幾百人,有些還窮的吃不起飯,開豆腐店肯定十開九賠。
滄州算是這塊區域的中心城市,人流量大,距離燕京和上京不過十幾天的車程,算的上繁華,確實不錯,但是張銘沒錢,也沒人,貿貿然去那裏隻有被生吞活剝的份兒。他那兩千兩不到的錢,隻夠買間像樣的鋪麵,其餘的做廣告、人情往來、奉承當地的官員、前期推廣要做活動吸引顧客,哪一樣不要錢?
至於他隨口胡謅的縣裏……清河縣,是距離滄州稍遠的一個中等縣,富裕豐饒,特別之處在於鄉紳眾多,愛追求燕京的時尚潮流,連張銘那“老鄉”侄女兒都看中了跑來開酒樓,雖然人不過數萬,但也算是個好跳板。此刻張銘要是有驚堂木在手,一定啪的一拍,學著孫大聖道一聲:“呔!俺老孫就看中這個了!”
而琳娘,在這孫家村,也確實沒什麼朋友,除了她那姐姐之外,竟無人注意她,也沒人邀她做些喝茶賞花的風雅事,在張銘看來,這樣很不好,簡直愁死人了,在他眼裏這樣一個漂亮可愛的小姑娘,竟然要天天在家裏燒飯洗衣縫東西圍著自己轉,雖然他很喜歡,但平心而論,如果隻這樣,再好的青春都浪費了。
開過年後,就是他和張挽楠那合同裏約定的三個月之期了,張銘想,這幾天有必要再去一趟縣裏,置辦年貨,看店麵,順便去會一會張萍,探探口風。順便,帶上孫琢那個小子,給他上一課。張銘抬起自己右手臂,將袖管捋上去,嘖嘖兩聲,太瘦了。
孫琢這幾天在張銘家吃好睡好,能看他喜歡看的書,他姐姐又寵愛他,變著法兒做好吃的,又沒有趙氏每天在他麵前叨叨叨,沒有孫炳成日裏橫眉冷對,也沒有孫珠兒那跟屁蟲總礙眼,簡直是神仙般的生活。他身上的傷是皮肉傷,很快就好的差不多了,臉上都圓了一圈,能捏出肉來。
孫琢將這一切歸功於他二姐夫,因此趁著今天能跑動了,就去替他尋了常春,將張銘想跟著練練的事兒給說了說,他本以為常春待他很好,就算會推拒,也一定會同意,結果吃了個閉門羹,常春連眼皮子都沒抬就拒了,甚至言語裏都冷了三寸,他討了個沒趣,也就回來了,想著要向姐夫道個歉,怪他自己先前將話說的太滿。
他站在張銘的書房前躊躇了一會,就心一橫,進去了。“姐夫,你今日心情可好?”
“差的很。”
孫琢一頓,他壓根沒料到張銘說話不按理出牌,一時間急的抓耳撓腮,最後脖子一梗,大喇喇道:“既然已差了,那就再差些吧,我去找了常大哥,他不肯帶你練,一定是看你太瘦,又嬌氣。哈哈……”他這話一口氣就說完了,連帶著將他自己心裏想法也說了出來。
張銘臉上仍舊蓋著書,一頭青絲垂在地上,像睡著了一樣,對孫琢的話渾不在意,過了半晌,“是更差了,誰害的?”
孫琢頭一縮,支吾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