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人輾轉打聽了許久之後,終於有個當年滄州班的老武生說知道些東西,他一身傷病,先前年紀大了,在唱戲這塊兒又無天賦,就無奈退出了戲班子,跑去碼頭當苦力工人和接引人混日子。
張銘抽空請他吃了頓飯,又給收拾了一件新衣服,他悶了兩口酒,便說開了:“早死了,就埋在城西亂葬崗那,有人當初幫他立了個木牌子,估計現在爛了。”
待他們尋到亂葬崗,果然隻找到個孤零零的木牌子,上麵胡亂書了“滄州柳旦之墓”,木牌子前半點香火都無,周圍雜草叢生,無人知曉這底下埋的便是當年名震滄州帶的柳一鳴。
青青知曉這是自己親爹的墓,靜默了半晌,將一早準備好的一疊黃紙錢點燃燒了,也不顧地上髒,跪下去磕了三個頭,嘴裏還念念有詞。
等她站起身,自抹了兩把臉,就一派自然。
“你就是我爹……可惜我半點兒不記得你了,往後我改姓張,就在心裏跟著你姓吧。”
這樁事了,便已經八月了。
張銘心裏盤算著是考完鄉試回去做周年,還是先回去將張父張母的周年過了再考試。孫家村偏僻,來回路上舟車勞頓,不適合調整考試狀態,等考完了再回去時間又晚了。
不知琳娘心裏打了什麼主意,她自告奮勇,說要先回家,替張銘將要奉上的紙錢器具先送了,等張銘考完了再回家拜祭,於禮也合。
張銘本想看著她,將她拘在自己身邊,好慢慢的開導,這裏物價雖貴,但藥品齊全,需要她操持的事情也少,正好修養。可是看她一臉堅定,張銘也就不強求了。
臨行前,琳娘帶著青青坐上了馬車,和張銘揮手作別。
早晨時分,她細細替張銘打點了日常衣物,又輕聲道:“我怕無人照顧你,就自作主張托譚夫人買了阿繡回來,這些時日,她會幫你洗衣磨墨的,你要是……也行,我特意挑了,阿繡長的還算中看,性子也好,你別板著臉了。”
原來,昨天夜裏,譚夫人攙著個姑娘進了門,頭上還蒙著塊花布,張銘還傻乎乎的上去問這是哪位,譚夫人神色尷尬,還揶揄了他一句:“秀才福氣恁的好,休要裝傻了。”
張銘覺出不對,直接了當的去問琳娘。她慢悠悠的回道:“我這一趟回去,咱們得兩三個月才能見上麵,你身邊沒人照顧,明月和彩霞那兩位,眼下在縣裏嚴嬸子手下做事,她們倆都不是咱們自家人,青青快要做你妹妹了,總不能再替你洗衣服。阿繡是個好姑娘,就是家裏窮了才會被她爹賣出來的。我想讓她幫我照顧你。”
這通話信息量大到出乎張銘的想象。他總將琳娘當個小姑娘,為著這點,平日裏疼愛戲弄的時候下手也輕,是真正的輕憐蜜愛,哪裏想的到,不過月餘,她腦子裏生出了這樣多的彎彎繞繞,曉得先斬後奏了。
他不由暗恨自己先前扭捏了些,未和琳娘將事情說開,生出了這樁事體。
“是麼?也行吧,我本來想去買個小廝用,結果你先下手了。”他想了想試探道:“阿繡既然生的好看,你用了多少錢?”
琳娘吐了吐舌頭,“用的是我先前賣花樣子的錢,三十兩,貴是貴了,不過……”
還知道嫌貴,看來心眼兒還有辦法轉回來,張銘忍不住打斷道:“你也知道貴,還不如用這錢多去買幾帖藥回來喝。”他裝作將臉一板,躺到了床上,拍了拍床板,“過來睡。”
琳娘扭扭捏捏的坐到床邊,怯怯的問:“相公,你生氣了?”
張銘閉著眼睛,不耐煩道:“嗯。”
他等了半晌,沒有回音,將眼睛睜開,就看見琳娘正看著自己,眉頭微微蹙著,手指撚著衣角,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張銘猛的坐起了身,問她:“從沒聽你說過喜歡我,現在問問你。”
琳娘被他這樣問就一愣,臉上紅了又白,最後聲如蚊蚋:“喜歡。”
不知為何,張銘本來還有下文想問,聽她這樣細聲細氣的一說,就酥了半邊,不忍心再問了。他平時滿嘴跑火車,真到了表白的當口,反而會躊躇起來,伸手摸了摸琳娘的鬢角,“我猜也是的。來,睡吧,明早你們還要趕路。”
琳娘聽話的躺下,張銘也不懼熱,伸手就將她抱住了。他心裏暗道,今天先放你條生路,往後你看我給不給你好日子過。╭(╯^╰)╮
回到臨行前,張銘勉強擠了個笑給琳娘,又對車夫囑咐道:“路上別停,要又快又穩,興許到了傍晚就能到了,我要求確實多了些,還請你多擔待。”言語間又將一把銅板塞進了車夫手裏。